他想了很久要怎么同顾琛说，他觉得经过刚刚这么一桩子事，他没办法特别自然地跟他说话，但是……他用余光瞅了一眼他们路过的站牌，他知道，他们已经这样并肩走了五站路。
他觉得想了很久，其实，就是这么半个多小时，中间，他还瞥见顾琛拿着手机发短信来着。
顾琛泰然自若，不过……废话，丢脸的那个人是他自己。
总不能一直这么走下去吧……他停下脚步。
顾琛还在走，走几步回头看他。
他就那么静静地看着他，很专注，有那么一瞬间，易时卿以为自己看错了，顾琛的眼神涣散成一片雾霭茫茫的忧伤，那样浓烈地笼罩着他，这让他突然如临大敌。
他有些惊恐起来，难道顾琛是在可怜他吗？他一定看到他刚才窘迫的模样了……他在这样的视线里面觉得自己简直无所遁形，他慌乱而紧张地说：“刚才谢谢你，我先走了。”
顾琛想，这臭小子还真是急着跑，也不等他开口，就急急地要越过他往前走。
多么浪费感情，几分钟之前，他还一边走，一边抽空发了个短信给苏锦瑟，说自己有事不能去了。
这事儿其实做得挺缺德，他心里承认，这么利索地放了自己女朋友的鸽子，和一个……性别为男的大学校友一起在街上乱晃，终归是不厚道的。
想法很明智，身体却背道而驰。
擦肩而过的时候，易时卿的手腕就被抓住了，他的身体明显是因为受惊而抖了一下。
顾琛抓着的手腕纤细瘦小，好像稍稍用力就会碎了，而在五年前，他还没来得及用力抓紧，易时卿就像是流沙一样从指隙间逃逸了。
“易时卿，过得好吗。”
易时卿没有转身，也没有去看他，他因为这个简单的问题，觉得无比难受。
不好，一点也不好。
他的眼眶酸涩，他的唇还哆哆嗦嗦，身体僵硬，他想起，很久没有人这样问过自己。
他使劲闭了一下眼睛，又睁开，满目的车水马龙，他看不见顾琛的表情，这样很好，说谎比较容易。
“挺好的，你呢。”
顾琛沉默了一会儿，放开他。
“你是因为不甘心，去婚礼上闹事，还是……放不下夏汐？”他不答反问。
他脑子有些钝地转，转不出这个问题的答案。
妈妈一直催着他找对象，催着他结婚，因为妈妈总说这样她就不用再操心，于是易时卿打从和夏汐在一起，也投身到了向婚姻进军的伟大征程里面，他没有太多地想过，关于爱。
爱情很遥远，婚姻很现实，夏汐说喜欢他，他觉得，这样就很好了。
他是个很容易满足的人，他从前是有些奢望的，在那些接二连三的打击之后，也都丢掉了，这样，他终于沦为一个不再嚣张和任性的，普普通通的人，只盼着寻一个普普通通的人。
夏汐个性嚣张跋扈，爱说脏话，而且不爱做饭干家务，这些都没有关系。
只要他能结婚，妈妈就会很高兴，他想，哪怕只是为了让妈妈能够高兴起来，也是值得的。
可他还是高估了自己，当曾经的好友跑到他面前来说出那些话的时候，他还是不服，还是憋屈。
他已经很久没有那样大张旗鼓地发火，没想到这一发，就出事了。
他已经很久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爱或者不爱，他想，他只不过是跟很多人一样，习惯了这个世界既定的规则，不再像个小孩子那样认真地去计较喜欢不喜欢。
所以顾琛的这个问题，很尖锐。
五年不见了，他也不可能像从前那样，什么烦恼都一股脑儿地倒给顾琛。
他稍微从他身边挪开一点，说：“我还有事，要回家了。”
顾琛突然笑了一下。
易时卿觉得莫名其妙，盯着他看，听到他说：“易时卿，五年过去了，你还是那么自私，什么都由着自己的性子来，你从来就没有为别人想过，你这样说来就来，说走就走，有没有想过别人的心情？”
他争辩起来：“我没说要跑，我会赔偿夏汐他们的，只不过我需要时间……”
顾琛又冷冷地笑了一下，低下头，过了一会儿，无比困倦地开口：“你走吧。”
易时卿转身走了几步，回过头，看见顾琛在夕阳下被拖长了的身影，在过往的人流中显得有些寂寥，他的视线有些蒙胧了。
顾琛还看着他，但是什么也没有说，他希望易时卿能够主动说出些什么来，这些年是怎么过的，为什么会沦落到连两万这样的数目也会觉得为难这种境地，还有，被恋人和好朋友同时背叛了，会不会很难过？
可易时卿什么也没有说，对着他，轻轻点了点头，像是某种道别的仪式那样，然后转身，离开了。
何必还要一头热地去关心呢？顾琛觉得站在这里的自己，委实滑稽。
…………
易时卿中午下班才去过医院给顾琛还钱，下午还没到下班就接到了夏汐的电话。
他想过夏汐和林歌大概不会就这么算了，可他没有想到，夏汐在明明知道他没有钱的情况下，还拿医药费来压迫他，当然，也没错，按理说，这钱是该他出。
可问题就是，他现在折子里的存款还不到一万，他拿什么给？
做出这等丢人的事情来，他也不好意思跟妈妈说，更何况，妈妈那里估计也没什么钱，他犹豫了很久，终于决定试着去跟自己打工的那家咖啡厅预支一部分钱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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