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约好去见苏锦瑟父母的计划完全泡汤，顾琛和苏锦瑟这一次的相聚非常短暂，顾琛先去找了一趟易时卿的主治大夫，然后回来两个人在走廊的椅子上还没有坐稳，程郢又慌慌张张跑过来：“顾医生，易时卿他说伤口疼。”
顾琛起身就要往ICU去，苏锦瑟伸手拉了一下他：“你去也没有用，这种伤手术后疼痛是正常的吧？你又不是他的主治大夫，你还不如找找主治大夫看能不能给他开一点杜冷丁或者吗啡。”
顾琛愣了愣：“手术中的时候已经用了很多，现在最好不要再用这种药。”
苏锦瑟叹口气：“那不就很明显了吗？现在，他只能忍着。”
程郢插话：“他看起来很痛苦……顾医生，你要不去和主治大夫说一说，就打一点，不然我怕他撑不过去……”
顾琛没有说话，转身朝ICU走去。
三个人到ICU的时候，易时卿正疼得紧，脸皱成一团，因为伤口在背上，想缩也不能缩，浑身冒着冷汗，主治大夫把顾琛拉到了一边去：“兄弟，不是我不帮忙，手术里面已经用了那么多吗啡，你现在再打，他的身体会产生依赖性的，后续还怎么治疗？别人不明白，你不会也跟着胡闹吧？”
顾琛咬了咬嘴唇，点点头，艰难地挤出一个笑来：“我明白。”
大夫走了，几个人在ICU里面，只能听见易时卿因为疼痛而发出的呻吟，易妈妈又着急，又无计可施，坐在床边握着易时卿的手，一脸焦虑。
程郢也束手无策地站在那里。
顾琛走过去，看见易时卿拼命地咬着下唇，脸色苍白，前额一层细密的汗珠，他弯下|身去，伸手给易时卿擦汗，他的胸口钝钝地痛，就像要窒息一样，他的心脏像是被撕扯着，这种疼痛真切而让人难以忍受，他看着易时卿，刚要说什么，听见苏锦瑟的声音传过来：“忍一忍，就会过去的。”
他愣了一下，突然意识到自己这个伸手给易时卿擦汗的动作在这里是很不妥当的，他站起身来，沉了口气，转身对着苏锦瑟，张了张嘴。
最后他说的是：“你先回家吧。”
苏锦瑟怔住了：“我爸妈都来了，他们听说这边出事也很担心你，现在还在家里等着，你叫我先回家？”
“可是他现在这个样子……”
“我知道你觉得心里过意不去，可是你从前天就开始上班，也该休息一下了，再说，就算多一个你守在这里有什么用呢？他现在的疼痛都是必经的，你又代替不了他。”
苏锦瑟这话说得很实际，顾琛低下头，握紧了拳头。
你又代替不了他，你甚至连感同身受都做不到，你只能看着他痛。
他沉默了一会儿，重复了一遍：“你先回家吧。”
苏锦瑟难以置信地笑了一下：“你怎么了？”然后，也不等他回答，就转身走了。
易时卿的背部开了一个口子，刀子进去的位置在肺部，还伤及动脉，手术是要把刀取出来，并缝合那些受伤的组织，那刀子的位置距离心脏仅仅偏斜了五六厘米，大量的出血让他面色异乎寻常地苍白，他这样躺着，很难受，想要蜷缩起来，却不能，背部锥心的痛是间歇性的，有一阵子，他几乎晕厥过去。
他的意识很涣散，无法辨认站在身边的是谁，他觉得自己像是浮萍，漂在什么不知名的地方，有一会儿他清醒了一点，会看见身边有易妈妈，顾琛，还有程郢，他看见他们几个难过的表情，他就更难受了。
这种间歇性的，撕心裂肺的疼痛，整整持续到了第二天的早上。
凌晨六点多，易时卿终于睡着了。
顾琛跑到洗手间，掬一捧凉水拍在自己脸上，抬头在镜子里面看见自己。
将近四十个小时没有合眼，镜子里面男人下巴上冒出一片青黑的胡渣，眼睛里面布满了血丝，头发也是乱糟糟的，纵然他平时就是一个疏于打理的男人，但这副尊容也还是吓了他自己一跳。
水龙头没有关紧，水一滴一滴，在洗手池滑出一道水痕，慢慢滑下去，在底下汇聚成一片，又从底部的出水口慢慢流下去，水的声音，像是敲击在他心底。
滴答，滴答，滴答。
发生的事情太多，他觉得他理不清，他的头很疼，疼到无法思考，他无法回想苏锦瑟失望的表情，他现在，只能想着易时卿。
易时卿是因为他而受伤的。
不管他是为了看热闹还是别的什么原因而来，最终，他是因为他而受伤的。
这个事实就像是一个新鲜的烙印，留给他还未来得及消散的内疚和沉重，他这样看了易时卿一夜，而易时卿痛了一夜，因为他，易时卿差一点点就……
他捂着脸，再把手拿开的时候，他看见镜子里的自己。
然后他觉得陌生。
一张正在迅速苍老下去的，无力而又无能的面孔。
曾几何时，自己也已经如此狼狈了？
顾琛回家收拾了一下，打电话给苏锦瑟，才知道苏锦瑟的父母已经走了，他把手机扔到了一边去，洗完澡躺在床上，却辗转反侧睡不着。
结果他又爬起来，穿戴好了跑医院去。
易时卿被转到了普通病房，大家都松了一口气，顾琛进去的时候，真是意想不到的热闹。
不光易妈妈，程郢，就连袁尔都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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