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记得有多少次，在易时卿曾经人间蒸发之后，他站在文学院男生宿舍楼下面，抬头看那扇窗户，那时他不停地想，只要易时卿肯再从那里探出头来，多泼他几盆水也可以啊，没有关系，只要易时卿肯回来。
他就这样经历了一次又一次的失望。
而现在，一窗之隔，他知道他触手可及，他发现自己竟如此容易满足，恨不得对老天感恩戴德。
易时卿自顾自地说了一会儿，终于意识到不妥：“顾医生，雨太大了，你先进来吧，不然会感冒的。”
他仰起的脸上全是雨水，他只是淡淡地笑：“易时卿，我听说你和程郢在一起了，是真的吗？”
易时卿愣了一下，表情很纠结，继而点点头：“是真的。”
“老牛吃嫩草？你还好上这口了？”他的语气有些调侃。
易时卿不自在地扯了扯嘴角：“这个说起来很复杂……”
“你喜欢他吗？”他突然问。
这问题让易时卿好好地卡了一会儿。
雨声淅沥淅沥，那声音像是敲击在顾琛心底，不安正在他心里慢慢滋长，他本以为易时卿会很坚定地说不，但是易时卿在犹豫。
易时卿居然在犹豫。
犹豫代表那答案很有可能和他想的不一样。
他并没有打算在和苏锦瑟分手之后很快就要做些什么，他一直在想易时卿养好伤才是目前最重要的事。
他不擅长那些浪漫的说辞，只能期待易时卿自己会有所洞察。
结果，易时卿就洞察到程郢那里去了。
他的心也在雨水的浸润下慢慢冷却下来了，过了一会儿，他轻轻开口：“那你好好休息吧，我回头再来看你好了。”
易时卿张了张嘴，最终说的是：“那你路上小心点啊。”
他还是没能回答，他看见顾琛的身影很寂寥地在雨幕里面变得越来越小，像是要隐匿到那水幕后面去，他觉得心里堵得慌，他很想让他多留一会儿，可又说不出口，也不想让他继续淋着雨；他想问他那天晚上为什么要亲吻他，他想要那个答案又没有勇气。
他发现程郢说得太对了，他很有成为小三的潜质，因为他一边说服自己放手，一边还心存侥幸地想着顾琛，一旦顾琛稍稍靠过来，他就会对他有所期待。
他不知道这原来是这么痛苦的事情。
想靠近却不能，想要陪伴却伸不出手，放弃又舍不得，远离也不甘心，他趴在窗台上，盯着顾琛离开的那个方向，已经看不见人了，但他还在拼命地睁大眼睛徒劳地看。
病房的门被推开了，窗台那里起了一阵风，易时卿的头发被吹得乱糟糟的，他理了一下回过头去，看见程郢走进来，凑到他身边，伸手去关窗户：“在下雨呢，小心别着凉了。”
“嗯。”
他往回缩了缩。
那动作看起来很像猫，程郢关好窗户，伸手轻轻摸他的头：“真乖。”
易时卿懒洋洋地没有动，看着他说：“我比你老好多，你这是摸小孩的摸法。”
“可我现在是你男朋友。”他弯下|身来，微微笑。
他笑起来的时候很暖，很有感染力，一个笑容这么温暖的男孩为什么时常又那么落寞呢？
易时卿的嘴角也弯起来：“我们又不是真的要谈恋爱。”
程郢的手顿了一下：“我是认真的啊。”
易时卿盯着他，突然凑近他，开口慢慢道：“我觉得你只是太寂寞了。”
程郢的表情很快变了，他站起身来，转身走到另外一张床那边去坐下，背对着易时卿，过了好一会儿，易时卿听到他说话。
“别以为你很了解我。”
易时卿也不恼，慢慢转过脸去看窗外。
程郢这样的反应，在他的意料之中，很多时候程郢就像一只刺猬，被戳到痛点就会立刻进入防御状态，竖起全身的刺来保护自己，口不择言又偏激，这个时候的程郢很脆弱，他觉得这个时候的程郢，跟自己很像。
所以他特别清楚怎么激怒他。
这些天他们几乎是朝夕相对，易妈妈似乎也不怎么反对，有一次易妈妈等程郢离开后问过易时卿，他们之间究竟是怎么回事。
易时卿当时的回答是“各取所需”。
易妈妈吓了一大跳：“他需要的是什么？”
“妈，你别想歪了，”易时卿恹恹道，“他不过是不想一个人罢了。”
“那以程郢那孩子的条件，长得好看又有钱，还不得找个比你年轻的啊？”易妈妈表示很困惑。
“他可能觉得那些人都不理解他吧……”
易妈妈琢磨了一会儿，也没琢磨出什么来：“唉，我还是觉得你找个靠谱的比较好，程郢毕竟还是个学生，哎，对了，他什么时候毕业啊？”
易时卿翻了个白眼：“妈，你在想什么呢，他比我小好几岁呢！”
“那你们反正都在一起了，为什么就不能想想以后？我倒是觉得虽然年龄小了点，可家里还有点钱……”
“妈——”他打断妈妈的话，拖长了声音无可奈何道，“这件事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的好吧？”
易妈妈很不高兴：“你还真打算拖累我一辈子？别年轻就拿感情当正事儿了，什么都没有钱来得靠谱，当年要不是你有个有钱的爹，说不定五年前你就已经……”
易妈妈说到这里顿了顿，似乎在想怎么说下去。
“没命了。”易时卿低头道，“你想说的不就是这个？要不是他的钱，我早就没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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