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6.
身旁有女声在低呼，还有孩童嘈杂的惊叹声，桂璨和虞应旸拖着手同时抬头。
头顶圆形的天幕中，拖着银白色光尾的两颗星，在强烈的光亮中逐渐加速，如同船吸现象般，碰撞出炽热缤纷的蘑菇云，浩淼的宇宙成了背景板，蓝色的水母光晕笼罩着引力波，人类终于用肉眼观测到了天体结合迸发的火花。
来自于1.3亿光年之前的两颗中子星合并，在长蛇座迤逦的星系里火光冲天，宇宙里的文明都看见了。
桂璨还没开口，虞应旸的声音先传了过来，“真美啊。”桂璨微微侧头看他，在中子星相撞的光耀里，把暧昧的轮廓一寸一寸认清。桂璨就这样看着虞应旸，过了少时，用近乎气声的音量道：“是啊，真美。”
M83，像你一样的美。
就像那首歌里唱得一样，“God，it’s beautiful.”
虞应旸偏头，回看他，安静地看他，就跟整个静谧的宇宙一样。
“我以前想当宇航员，”虞应旸平静地开口，“满怀希冀，想得不行，成天囔囔着要上太空。”
桂璨紧了紧十指相扣的手，像是抚慰又像是害怕。
虞应旸想起七岁时的一次搬家，虞嘉催促着他收拾东西，虞静指挥着工人搬家具，一个又一个纸箱子把旧家打包好，再在新的地方重新归置。
虞静的行李最多，她的事业刚崭露头角，拥有了新的工作室，受到了时尚杂志的大力追捧。她还幸运地得到了东华大学客座教授一职，把前三十年里的倒霉全积攒成了幸运。她站在楼梯拐角处抽烟，看着虞应旸吃力地抱着一摞画册下楼。
这些是什么？虞静用脚尖摁灭香烟，走过来问他。
虞应旸扬起头，小声地回，妈妈，我要带走的书。
虞静没说话，随意挑起一本天文画册，敷衍地翻了几下。
虞静很白，虞应旸遗传了她的白皙。虞应旸站在上级，虞静站在下级，母子俩人看起来像在楼道对峙。
他们也的确不是亲密的母子。
不需要这些。虞静抬起冷淡的眼，对他安静地说。
虞应旸站得笔挺，用尽全力抱着那摞书，他稚嫩的胳膊酸痛，却还是不舍得放下。
虞静告诉他不需要，那他就不能需要，就像他只敢把天马行空埋在心底。
虞应旸，你不需要这些。虞静又语气平板地重复了一遍。
“其实，大蛇座并不孤独，在距离它数光年以外，还有一个鲸鱼座，周围也没有任何亮星。在每个秋季，都会出现在天空的南方，与大蛇座遥遥相望，散发微光。”桂璨低头，看着手机轻声说，“所以，不用担心，它并不是孤独的漂浮在宇宙中，等待着被人打捞。”
虞应旸松开手，指尖还没碰到桂璨的脸颊，手机就震动了起来。
这是一个他必须要接的电话。
他牵起桂璨的手，朝微亮的出口走去，轻声接起。
刘宇飞听见他故意压低的声音，愣了愣，问：“不方便说话吗？”
“没，你说。”
“舆情已经控制住了，该删的帖子全删了，也举报了不实消息，只是…”刘宇飞顿了顿，“学校里会有点麻烦。”
97.
从星空馆里出来，俩人肚子都饿了，虞应旸带桂璨去了本地人扎堆的小吃街。
桂璨什么都想尝一口，他来了江市大半年，都没真正试过地地道道的本地美食。
桂璨手上还端着没吃完的半碗糊汤粉，脑袋又凑到小吃摊前张望。虞应旸蹙眉，左手胳膊一伸就拽住了桂璨的后衣领，往后一拉，桂璨被力带着倒了两步，差点把粉汤洒出去。
“你吃得完吗？”
“嗳，我就看看……这种炸肉串，我们那旮旯就不是这种做法……”
“怎么着，想偷师啊？回去做给谁吃啊。”
桂璨：“……”爸爸，想太多了。
“那边排了好长的队……”桂璨眼睛一亮，“肯定是网红店！”
虞应旸不掩嫌弃，撇了撇嘴。
排了接近四十分钟的队，桂璨颇有怨念，抱怨着前面的大姐把最后一块黄豆面驴打滚买走。
“你们那儿没这玩意儿吗？”
虞应旸指了指桂璨手上提的塑料袋。
“有啊。”
“那你有什么好凑热闹的。”
“可我没吃过你们这里做的啊。”
虞应旸无语。
说话间，俩人走到了江市大桥附近。太阳东升西落，天际是橙红的火烧云，落在钢架结构的桥身和昏黄的江面上。
汽船冒着白气在争鸣，广场舞的音乐在飘荡，江风吹来寒意，夕阳燃烧，一切都是夜晚降临的前奏。
桂璨捻起一块桂花椰蓉驴打滚，快活地咬了一口，白色的椰丝沾在嘴角，他不以为意地拿手背擦了擦。
虞应旸有些好笑地打开摄像头，摁了几下拍摄键。
“你拍啥呢？”桂璨把脑袋靠了过来，故意揶揄道，“是不是在偷拍我的盛世美颜？”
“臭美！”虞应旸冷笑一下，额前细碎的黑发被风吹起，遮住了深邃的眼睫。桂璨下意识伸出手，替他拢了拢。
虞应旸吸了吸鼻子，闻到从对方指尖传来的浅淡桂花味。桂璨动了动唇，想要说些什么，但不知为何，又希望享受此刻的心照不宣。
“你喜欢江市吗？”虞应旸看了他一眼，又把眼神移至江面。
“喜欢。”因为这个城市有你。
“你以后还准备回老家读书吗？”虞应旸盯着远处一艘货轮，船身露出斑驳的铁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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