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默存已经戒酒很长一段时间了，少说也近五年。
这期间他不敢说滴酒不沾，量上至少控制得还不错。所谓喝酒不开车、开车不喝酒，左右他都开不了车，干脆也就对谁都称自己喝不了酒，图个对称。
面对旧故亲朋如此，面对生意伙伴亦如此，就连在一年一度最重要的供应商大会上他都没有破例，谁劝都笑着摇头，礼貌说句抱歉。他怕一旦开了口子劝酒的人就会纷至沓来，这个想法没有错，只苦了一直相伴左右的厉正豪，几次喝到回家差点儿开错门，气得周至捷在电话里破口大骂：“姓肖的你给我听好了，给你半个月时间把厉正豪工资翻倍，做不到那就别怪我一瓶二锅头浇到咱们三个人头上——”
“你要自焚？”肖默存挑眉。
“放屁！我要跟俞念视频告诉他你在他孕期买醉，我看谁家先玩儿完！”
谁让你破坏人家家庭幸福与人民团结，多么不该。
肖默存牵着嘴角说了句“不至于”，心里却也表示同意，涨一倍就涨一倍吧，正豪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换个角度想，等自己助理的月薪大大超过周至捷，周大夫难振夫纲，谁先被命运扼住咽喉还真不好讲。
可令他没想到的是，关于喝酒这件事，例外很快发生在他爷爷八十大寿的这一天。
洛城数一数二的老一辈实干家、现沉迷含饴弄孙的齐明鸿明天正正好八十岁整，离耄耋之年就差二十个钟头，睡一觉就到。
往年的七十、六十大寿当然也是大日子，但一来他这一脉人才凋零、门庭清冷，二来彼时他尚在倾力寻找亲孙，分不出心着**持自己的寿宴，因此次次便耽搁下来。
但这一次显然不同了。
正所谓翻身农奴把歌唱，齐明鸿人在进棺材之前不仅成功将一生奋斗下来的商业帝国交了出去，还是交给了自己的孙儿，交得妥当，交得顺利，交得谁也说不得半个不字。
孙儿争气，孙媳也争气。他的晚年生活由默剧变歌舞剧，一派愉悦欢畅，在老友圈子里也更是昂首挺胸，扬眉吐气，再也没有矮哪个老东西半截。
因此，这次八十大寿虽未明讲，但齐家上上下下人人领会得精神，务求大操大办，俨然将一个生日当成了上市晚宴来搞。
从上周开始，一应采买、布陈事务便有条不紊地展开，由家里叔伯牵头又找了常合作的策划公司，专项预算拨下来一大笔。到了今天，后院花园特地连狗居都暂时迁走，草也剃平，腾出来一面大空地，四条长餐桌整整齐齐排在一起，每张的桌头又有一位五星酒店请来的大厨服务，再分两名系领结的服务生持托盘就位，从楼上望去景象煞是壮观。
下午六点，天已擦黑，亲戚朋友俱已抵达，林林总总几十位，挤在花园里热热闹闹地说着客套话。临时支起的两对白炽大灯高高伫立在花园的四个角落，把这草场之间照得亮如白昼。
主角齐明鸿自然很忙。他难得兴头足，往日都是穿黑，今天却特意命人翻出十年前做的一身暗竖纹深蓝绸料西服来穿上，头发虽已全白，人却精神矍铄，拄着拐杖周旋在众人间仍有当年在洛城叱咤风云的风采。
“齐董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多谢，也代我跟你爸爸问好。”
“齐董，龙湾最近翻新场地关门了，您最近都去哪儿打球？”
“打不动了，一个重孙就够我累的，哪还有精力去打球？”
客人朗声大笑：“还是您有后福！”
“这叫什么后福，”齐明鸿嘴上抱怨，一想到可爱活泼的木木笑容却藏都藏不住，口不对心地道，“那个小兔崽子，简直前世欠了他的，天天折腾得我这把老骨头差点散架，他两个爸爸倒当起甩手掌柜！”
正说到这儿，家里的佣人邱嫂从楼上奔下来，脸上焦急得很，边跑边压着身上被风带飞的围裙。
“老爷子！老爷子！”
她气喘吁吁跑到齐明鸿身边：“木木少爷——”
木木最近一周一直住在齐宅，三楼被改造成他的专属乐园，汽车玩具一大堆，就连滑梯都有，齐明鸿下来招呼客人便将他留在了楼上。
齐老爷子闻言皱眉：“木木怎么了？”
邱嫂撑着膝盖大口换气：“少爷他、他哭了！”
“这个小祖宗……你又招他了？”
“我哪敢招他啊，”邱嫂委屈万分，“上回，老刘下棋下不过他，被逼着跟他一起爬树，四五十岁的人了差点在树上吓得尿裤子。还有我，前天我把他玩具收走他在我耳朵旁边放了一天佛经！到今天我还幻听呢……您说，咱们家上上下下如今谁还敢招他。”
这孩子也不知随了谁，小小年纪整人的办法便一大筐，偏偏想出来的鬼点子既不过分又十分好笑，每每闹得人哭笑不得，重点是话比唐僧还多，完全不像肖默存那样内敛。
“那是怎么了？”
“少爷说他想爸爸了。”邱嫂撇嘴。
齐明鸿拐杖一杵，招手叫来旁边的人，表情霎时不满。
“不是让你给肖总打电话吗，他怎么说？飞机四点多就落地了到现在还没过来，两个人是不是又玩得忘乎所以，孩子都不要了！”
来人低眉顺眼道：“打过了，司机说延误了一阵子，恐怕会迟一些，算算时间……”他擦擦汗，“也该到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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