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段时间，程江阮过得很混沌。
那段时间里发生的所有事，都起源于他去江市找裴良。
那是程江阮大学毕业后，也就是五年前，程江阮在自己二十二岁生日那天晚上，借口到朋友家住着玩两天，然后打黑车从盐宁市坐到江市找裴良，路程经历三个小时。
那天晚上回想起来还是令人后怕，司机是程江阮在街上随便找的，三百块包车，他把程江阮带上了两座城市间的高速路，车开得很快，程江阮没在半夜单独出过远门，多少有些害怕。
他的生日是夏天最热的时候，到了夜晚也是蝉鸣不断，司机开着窗，不与他搭话，车内放着刀郎的音乐，程江阮的爸爸也喜欢刀郎，开的车里随时都带着他的CD。
风声呼呼得从耳边吹过，程江阮不是没上过高速路，但从没有哪一次让他觉得在高速路上开车原来有这么快过。它就像直直把前面空气凿开那样行驶着，车窗只是开成一条小小的缝，那风就劈头盖顶地吹进来，声音刺耳。
但他一点也不想关上窗户，他试了一次，关上后外边的声音全都听不见了，司机专注地开着车，手掌着方向时发出的摩挲声响都大得吓人，他是非常愿意相信人间有真情，人间有真爱，但在那些安全常识忽而在脑海中闪现时他还是怕得后脑勺发凉，一边后悔自己安全意识淡薄，一边装着和人发信息，指间在手机屏幕上哒哒哒得按出声音。
因为想要给裴良一个惊喜，他不能给他打电话，看看时间，他在一个小时前已经和魏林通了半小时电话，手机电量不够了，上车前司机跟他说差不多要三个小时才能到，他需要保留一点和裴良联络的电量。
他出门急，只背了个书包，包里除了几件衣物和生活用品以外还有一大包雪饼，程江阮塞着耳机假装听歌，默默地打开书包，拿出饼干，一袋袋吃了起来。
他是吃饱了晚饭才出来的，订做的冰激凌蛋糕和妈妈做的一桌子菜，程江阮吃足了两碗米饭，再加上一块蛋糕，饱得肚子微鼓。
但现在他就饿了。
在又饿又怕的情况下，程江阮除了想放空脑袋就没了别的办法，耳机里面没有歌，他听见雪饼在嘴里嚼碎的声音，脆脆沙沙的声响，令他无端想起了裴良皮带上的金属扣。
程江阮也不知道为什么想起的是金属扣，不是裴良的眼睛鼻子嘴巴，不是他的声音动作，只是在他坐起时隐约露出过的一条皮带。
车子飞速行驶，而时间于程江阮而言又是漫长的。终于下了高速，程江阮才得以轻松，裴良的地址似乎不在市中心，他只知道街道的名字，司机将他送到街道口他就下了车。
江市不像盐宁市，五年前的发展情况还不太好，旧街道很多，本就稀疏的路灯，亮的还没几颗，玻璃灯罩的底部灌满了蚊虫。
将近一点，路上都没有人了。
程江阮靠着关闭的店铺门，站上了台阶，紧张兮兮地给裴良打电话。
白天的时候裴良就给程江阮送上了生日祝福，程江阮以为他是忙忘了，其实没有，他记得，只是故意在减少和程江阮亲密程度。
一点是正常人睡觉的时间，裴良接起电话的速度比平常慢了几秒，接起后声音有些沙哑，程江阮怀疑他渴了。
“喂，师兄，是我。”
“我知道，这么晚了，”裴良停顿了几秒，果不其然，程江阮听见他喝水和放杯子的声音，“还跟朋友玩着？”
程江阮下午给他发过很多张照片，里面有不少人，裴良就自觉得以为他在和朋友一起过生日了。
但根本不是在什么朋友家，那都是程江阮的表兄妹们，加起来大大小小有七八个人，都来给程江阮庆生了。
“没呢，你睡了吗？”
“嗯，睡下了。”
“嗯……师兄。”
“干什么？”
“你猜我在哪里？”
此话一出，裴良即可就意识到一种可能信，他后知后觉得发现程江阮那头没有别人的声音，和他一样，都很静。
“你别告诉我，你来江市了？”
“嘿嘿。”
“嘿什么嘿？”
裴良瞌睡都吓跑了，摆出一副生气的表情，随即又意识到程江阮都没在他跟前，他急了，像兄长训斥不懂事乱跑的弟弟：“你自己来的？到哪儿了？半夜三更的你干什么……”
“我打车来的，已经到这里了，白……白霞路……四十……四十七号。”程江阮费劲得看最近的一块公交站牌，“我这不是安全来了嘛，再说了，我是男的怕什么。”
“你再胡说八道两句？”
程江阮听出裴良生气的口吻了，本来今天他生日，他该充充老大的，可是没办法，谁让他喜欢裴良，对方生气也是出于担心，他是不会回嘴的。
哄人他倒是很有一套。
“我真的平安到达啦，坐了好久好久的车呢，师兄你来接我吗？我有点找不到你家的路，太黑了这里，我怕。”
“怕死你。”
裴良说着，程江阮还是听见了那头的关门声。
“怕还敢乱跑。”
程江阮挨骂也高兴，心里喜滋滋的，扣着自己手心在原地踏着，只知道自己等待的是裴良，不知道等待自己的是什么。
裴良怕他瞎跑，没有挂电话，不出十分钟，他就出现在程江阮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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