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良亲眼看着他收拾东西，就那两件衣服翻来覆去地折，折完还顺便扫了个地，很好笑，裴良就站在他后面，看见他的侧脸像塞了花生米在嘴里的松鼠，涨鼓鼓的。
他扫地时还背着书包，显然是准备扫完就走，裴良故意捣乱似的跑到他面前杵着，他说：“让开一点。”
听得出来在生气，但是压抑着。
“要回家？”
“嗯。”
终于注意到他要走了，程江阮放下扫把，仰着头看他，带着赌气的成分，说：“马上就走，车票我都买好了，你别太想我。”
“想你干嘛？”
“不想拉倒。”
程江阮黑着脸从他身边走过：“我走了拜拜！”
“诶，认识车站的路吗？”
“不认识，”程江阮在穿鞋，“我打车，问路。”
“那好吧，路上小心。”
裴良噙着笑，看他拿鞋撒气，踩了一脚又一脚，“脚不疼吗？别蹬了，楼下该举报你了。”
“干嘛呀穿鞋都不让吗？”程江阮系好鞋带，他今天要回家其实不全是因为生裴良的气，他确实也想回家了，柳夏天天打电话，后来连他爸都来叫他回家，程江阮最怕他爸打电话，他不敢不回去了。
“笑什么啊裴师兄，你就这么高兴我走？你看你笑的……”程江阮都看不下去了：“像中了邪。”
“瞎说，”裴良清了清嗓子，不笑了，“给你道歉，不是我要撵你走，本来你就是没经家里同意自己来的是不是，玩这么多天了是该回去了啊，你下次要来玩，随时都可以，师兄欢迎你。”
“我也不止是玩我也有在工作，我早就说过要在江市找工作，你也不信我是吗？”
他想和裴良在一起的心情从来没变过，他说要在江市定居没有人支持，他认真喜欢裴良，裴良也不当真是吗？
“我过几天会回来的，”程江阮非常肯定的说：“下次来我就不会走了，师兄，你撵我也没有关系，反正房子那么多我可以自己找。”
“已经都到这一步了，师兄，这么多年……该说的不该说的我都说过了，我不会退缩也不会放弃，反正……我就想跟着你，咱们俩一起住多好啊，你那么……辛苦，我还能照顾你……”
“你照顾我？”裴良嗤得笑出声，想不起这几年他们俩是怎么相处的，程江阮所谓的照顾又是什么，“你吃撑了睡不着觉都要叫半天的，你照顾我什么？”
“我心灵照顾行不行啊，我逗你开心逗你笑，笑一笑十年少，你知道你以前什么样吗，成天黑着脸可吓人了，现在不是很快乐吗？”
“那你知道你以前什么样，话可没现在这么多，跟在我后面半天都不吭声，问什么都说好，乖乖巧巧的，可会骗人。”
“你是夸我吗？你就是能说会道，我不跟你讲。”
程江阮甩头走了。
裴良听见他关门的声音，砰的一声响，然后是楼道里的脚步声，是程江阮渐渐离开的证明，他靠着墙壁深深叹了口气，目送程江阮离开是件危险的事，因为他也不能确定会不会有哪一次自己就伸出手拉住程江阮，不要他走。
程江阮没有撒谎，他回家呆了三天就回到江市来，就在他离开的那个车站，裴良来接到他，和他的行李一起，见面后的第一句话，他对裴良说：“师兄我来了。”
到后来的两年，程江阮就跟他所说的一样，没有离开裴良，没有退缩和放弃，他信仰的命运眷顾了他，裴良答应和他在一起。而就算是被分手，他也没有离开，他在江市过完有裴良的二十三岁，二十四的生日，在裴良离开后，打算用这些珍贵的回忆填充他的后半生。
追到裴良的确很难，程江阮一直都和明白，难的地方远远不在于裴良不喜欢他，相反的，裴良在意他，目光也会追随他，但就好像是一片沼泽地，程江阮抛出去的东西全都慢慢地沉到了底，这才是最难的。
他向裴良最后一次告白，也是让裴良动容后松口的那个夜晚，程江阮大概一辈子都不会忘记。
可是他永远不会怪裴良答应的那么晚，他来江市半年，才明白裴良这个人活得到底有多苦。
他只看到以前读书的时候裴良在盐宁市一直打工，却不知道他身上背负着什么。程江阮自以为给裴良带来了快乐，能做他生命中的小太阳，可是在裴良亲生母亲找到他，做出一系列伤害他的事情时，他才发现自己原来什么都做不成。
他比隔岸观火更可怕，他爱着裴良，却以为他只是单纯缺钱，用爱绑架他。
叶有慧是他的养母，也许从前爱护过他，可当她有了亲生儿子，自然会先考虑自己的孩子，养母家里供不起那么多孩子，裴良就出去打工，他始终铭记着父亲取的那个“良”字的含义，不敢辍学，春夏秋冬，什么东西能做，能挣钱，他都去。他很懂事，叶开慧逢人就夸，但没有人是天生懂事。
裴良告诉程江阮的这些已经是省略不少后的故事，但也足够令程江阮气绝，他没见过有人能无耻到这个地步，裴良养母的儿子叶开全还敢来问裴良要钱，裴良将他带了出去，程江阮不知道他们说了什么，只知道那晚回来以后裴良心情很差，一夜未眠。
坏事总是接踵而来，养母的事情还没解决，裴良没有料到，他消失了二十多年的生母会找到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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