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易顿了一顿，猛地回头看向刚刚经过的那个小凉棚，那些人或坐或蹲、大声交谈的声音现下还能传进他耳内，他没觉着有任何不妥之处，收回目光后他看向慎言：“谁？”
慎言摇头：“他们同村之人喜分食，不知究竟是何人。”
张易沉吟了良久，问出一声：“阿言如何得知？”
慎言转头看他，这初春的阳光夹杂着微风吹过田间吹至这行走其中的二人身上，慎言伸出跟手指点了点自己的鼻子：“我可闻出。”
张易看了他一会儿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他倒从来不知此事。
见慎言长出了几口气，蹙着眉头自言自语般地埋怨了声：“难闻。”说罢仍迈着他不急不缓的步子继续朝前走去，把那身后凉棚闲聊的声音渐渐抛远，未再出声。
张易顿着脚步又回头看了几眼，那凉棚已缩小至隐约可见，里面吃饭纳凉的人更是再看不分明，张易快走了两步跟上慎言：“那该如何？”他不知道慎言作为一个连人姻缘都要关心一二的和尚是不是这事也在他关心的范围内。
慎言顿了片刻：“他们食的是……”
他话未说完不远处传来一熟悉的嗓音：“慎言师傅！”
张易顺着声音望过去那喊话的人正是牛嫂，她似乎有急事加速跑着过来，声音也顺带着传了出来：“不晓得是哪些个杀千刀的人，刘二家的小女娃才埋土里半月就被刨了出来哦，也不知道哪些杀千刀的刨人娃娃的坟哦。”
张易听声楞了楞，他看了眼慎言，见慎言朝他微不可见的颔了颔首，他收回目光看向走近的牛嫂——刚刚慎言未完的话应当是那些人吃的是已入土安葬了之人的肉。
张易撑了撑额头，想着埋土里半个月那尸身都得腐化成个什么样了，一时间想到那群吃饭聊天的汉子有些反胃起来。
牛嫂喘着气行至慎言面前：“我今日去见刘二，见他脸色十分不好，妻儿老母都送去隔壁村亲戚家，慎言师傅可得去刘二家做做法事，让小娃娃心安。”
慎言朝她双手合十微躬了躬身，那牛嫂仍絮叨着那挖坟之人实在可恶转身又冲二人道：“师傅先到我家吃顿斋饭再去吧。”
慎言应声他抬步跟着牛嫂的步子朝前走，走了两步后回身看了眼张易，他张嘴无声道：“兄长莫丢了。”
张易没忍住朝他翘了翘嘴角，跟上了他的步子。
待两人跟着牛嫂进了屋子，牛嫂扯着嗓子喊牛娃出来见见师傅，又忙忙碌碌地回头说着自己去厨房把吃的东西给端出来，让二人在院中坐着。
这院墙很矮，两人在院中站着略显局促，张易垂着头贴在慎言耳边小声问道：“村子很穷？”不然如何会到需要食死人的地步？他顿了顿又问，“你之前下山就已知晓他们有人挖坟？”
慎言摇了摇头，才刚张嘴，屋内出来一人，他微佝着身子，大概十七八岁的样子，没什么精神地朝慎言点了点头：“慎言师傅。”
张易凝神看了他半响，这屋内出来之人清秀白净的像是从未下地干过活，像这偏僻乡村之地的孩子几乎都从小跟着在地里长大，断然不可能像这般白净地模样。
慎言也看了他半响，突然出声道：“小寒近日可遇见何稀奇之事？”
那人抬眼看了他一眼，仍旧是一副毫无精神的样子：“不曾。”
慎言点了点头，牛嫂端着三个盘子从屋内急急忙忙地走了出来，边走边道：“哎牛娃赶紧来帮下忙。”
那个被慎言叫小寒的人便接过了牛嫂捧着的菜然后放在了院内桌上，牛嫂转身招呼起慎言：“师傅快坐着这来吧，我给您煮了些素面您看着不够里面还有些。”说完又急急忙忙转身对小寒道，“牛娃你先给你爹装些饺子给他送去。”
张易顿了顿，这个叫小寒的便是牛嫂的儿子了，看着倒不怎么像。他这边这么想着，那边牛嫂拉过他的衣袖喜气洋洋地继续道：“今早小禾家送来些饺子，快些坐下吃罢。”
张易还未谢过，就听见慎言出声道：“牛嫂，他同我一起吃些素面即可。”
张易听他声音带着些许僵硬，联想刚才的事情，此刻断然不会不知趣地开口道自己荤素不忌，只慢腾腾地坐在了慎言身旁，闭嘴不言。
那牛嫂哎呀了两声：“这年纪轻轻真的要跟着师傅你做和尚啊？”边说还边叹着，但是收拾碗筷的手却未停下，十分麻利。
那边小寒已经装好饺子低声道了句“我去给爹送饭”后便出门了。
张易看着他出门，顺嘴聊了句：“牛嫂我看牛娃应是像他爹多一些吧？”
牛嫂哎了声：“牛娃小时身体便不好，所以不喜说话哩。”说着又埋怨道，“本想去隔壁村给他讨个媳妇回家好照顾照顾他，不知怎地就是不同意。”
张易点了点头，见牛嫂视线转向慎言：“慎言师傅你看看我家牛娃是不是……”话说一半突然道，“师傅你脸色不好莫不是生病了，可要在家中歇歇？”
张易顺着她视线望过，见慎言一张脸像是褪尽了血色，白的若无丝毫人气。张易被他这幅样子吓了一跳，伸手去抓他放在桌下的手，蹙眉问道：“如何？”
慎言却猛地从桌前站起，半响回声道：“想到些不好的事情了罢。”
张易尚一头雾水，那边牛嫂已开始张罗着让慎言去他屋中歇息片刻，张易走上前看着慎言的表情，见他仍旧是白着一张脸，一双眼睛沉寂的像是自己曾见过绵延千里的冰川，他见状也顾不上那在一旁热情万分的牛嫂了，伸手捧住慎言的脸，轻声唤他名字：“阿言？”
慎言像是猛地回过了神来，他一张唇颤了半响，骤然闭上了眼睛，半响睁开后已然恢复了平静，他背对着牛嫂问道：“牛嫂，小寒近日可有不妥吗？”
牛嫂在那边似是感觉有什么不妥，声音都弱了下来：“牛娃……牛娃怎么了吗？”
慎言出了口气，他伸手拿下了张易放在自己脸上的手，缓了缓自己的表情随后转身看向牛嫂：“无事，牛嫂不用担心。”
牛嫂张嘴似还想说话，慎言点了点放在桌上的饭食：“刚刚听牛嫂说这是小禾家送来的？”
牛嫂点了点头：“一大早说是包了些饺子叫牛娃去拿了些过来。”
慎言点了点头：“莫吃了。”
张易闻言脸上表情僵了僵，想自己幸亏没在什么不知道的情况下吃下些什么奇怪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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