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徒壑如今高拜国师，我让他去抱狗分明是羞辱他，但司徒壑也不气恼，只是忙不迭点头称是，又抬起头笑眯眯看着我：“公主息怒，微臣一会就将公主御犬抱去。微臣也知道，公主对微臣心存不满，但微臣是西凉王家臣，一世唯奉一君，还望公主不要太过记恨微臣，莫要在陛下枕边，咳，面前弹劾微臣。”
我自然明白。
司徒壑忠心于西凉王，就如蔺辅国之于我父皇，一世忠于我父皇，忠于他的江山社稷，忠于他的妻女子孙。
司徒壑善心计，深城府，可他治世御人的才华，亦不在蔺辅国之下。他没有错。他只是选择了另一个君主。
我闭了闭眼睛，不想再看他，抬首让步辇继续前行。
司徒壑立在雨中，静静看着我离去背影。
我被司徒壑搞得有些心烦意乱，加之我已见到月罗没事，不需要再利用他，心里做好打算，看见明夷珩也不会给他好脸色。
含光领着我进了延明宫的正殿，我见明夷珩坐在案前，案前帛卷堆积如山。
含光送我进来，十分识趣就告辞了。
我走上前去，见他埋首于帛卷未看我，便踢了他一脚，他才抬起头来。
他见我面上带着怒意，抿了抿唇，淡淡道：“又有谁惹你了？”
我瞪了他一眼，跪坐在他长案另一边，将他手中毛笔夺下：“本宫明年就满二十，你何时送本宫出宫。”
他静静看我一会，淡淡道：“你能去哪里。”
“用不着你管！你就说你何时放我走。”
他垂下睫毛，又取过另一支笔，在卷上写了起来，声音淡淡：“等有人敢要你再说。”
他故意迟朝，这世上又无不透风的墙，总有人会揣测明夷珩与我关系。之前公子沢为我寻找夫家，许多贵门都被暗算陷害，如今又有他这样从中作梗，谁敢从他手中要人。
我鼓了鼓脸颊，心中又是生气又有种无可奈何的伤心，他这样想毁掉我，要我颜面扫地，尊严粉碎，要大昭的朝臣都知道我已是他囊中之物，死了救我复朝的心。
我绕过案几，狠狠推他一把，可他身形已不似曾经纤细的少年，如今是个颀长的成年男子体魄，他又习武，我力气太小，推他一下他还是纹丝不动，我反倒被他拉住手腕，坐进他怀里。
我被他抱着，用力挣扎打他，他就用右手按住我手，施施然用左手拿起笔来，继续面色平静批写帛书。
我看他左手写字，愣了愣，随后又是生气，在他怀中挣扎起来，怒道：“你骗我！你根本就不是右手写字，你当初怎么不说！”他字如铁画银钩，力透纸背，分明极好看的。他那时见我嘲笑他自如狗爬，肯定心中暗暗嘲讽我，看我笑话。
他见我骂他，也不气恼，搂着我不紧不慢地写字，还十分可恶，将我肩膀当个架子，让他头舒服架着。我气急败坏，手被他攥着挣脱不开，张口去咬他却又够不到，气得我胸口起伏，又恨又恼。
此刻却听有宫人在外通报：“少辅国蔺衍求见。”
“让他进来。”明夷珩语气淡淡。
我却一惊，一时也忘了挣扎。我与明夷珩这样放浪姿势，怎可被外人看见，可我还来不及说话，蔺衍已经被宫人领进来。
他看见我坐在明夷珩怀中，眼中一丝波动也无，深深俯首行礼：“微臣参见陛下。”
大昭的天地颠覆，我被困宫中，母后流放，他父亲被他气到中风。这些所有一切都和他脱不开关系。
直到现在，我被他的陛下抱在怀中，他眼中仍没有我。
我顿了顿，感觉好像忽然没了力气，微微低下头去。
明夷珩看了我一眼，又对蔺衍道：“如今西北如何？”
“回禀陛下，拓歇与邺国此次连犯，行军路径与前二次别无二致。西北越镇关董家军，飞月关赵家军，还有凌渡有顾老将军亲自镇守，粮草充沛，陛下无需过分忧虑。只不过，西北这次有暗探回报，拓歇军这几次与大昭交手中，行军用兵的习惯与西凉王有些相似之处，这一月中董赵二军与拓歇交手，均为各有胜负， 这才以前却不太常见。微臣担心，拓歇军中那位高人，怕是在试探董赵二军用兵之法，以谋应对。”
明夷珩眉头微微一皱：“用兵像他？”
“他”自然指的是西凉王，我的叔父明夷葛。这个小畜生，连称呼自己父亲都如此没礼貌，看来就是在拓歇没人管教。
我暗自腹诽，明夷珩自然不会知道，他抬起头看着蔺衍道：“当年西凉王在归雁关遇刺，他身边可有人失踪？”
蔺衍摇头：“尸首查对无误，西凉王身边无一活口。属下正在排查，除了与西凉王回信陵时遇刺的亲信，军中是否有亲信失踪叛逃。若查到此人，衍必不惜任何代价，杀无赦。”
蔺衍这人，若你不熟识他，定要觉得他是个十分温柔亲和的谦谦君子，除了对我冷淡，谁与他说话，他都能让人如沐春风。只有和他接触久了，才回知道，这人性情清冷，虽与人人关系都不差，但比起与贵子们称兄道弟，更多是独来独往。可他从小到大就十分出色，在尚学府，尽管众人都与他有距离，可却有许多人唯他马首是瞻，在他身后当喽啰。我从小到大，都没见他这人有过什么情绪波动。可刚才从他口中听见“杀无赦”三个字，竟从脚底而起生出一种寒凉之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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