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
镜子比本人更客观。
李英很多时候觉得自己已经死了，就像一些普通老人，还睡着的时候走到窗边，一回头看到自己的身体仍旧留在床上，于是笑一笑，扶着窗框轻松一跃。
他在过了四百多岁的时候有了在屋里留镜子的习惯，从梦中醒来时随时要知道自己确切的状态，如果睁眼的瞬间看到自己分明是闭着眼的……天啊，我居然还有灵魂。
奇了怪了。
康斯坦察的新居天花板上装饰了一面偏黄光的镜子，不是那种情侣宾馆的用途，但今天也差不多。李英现在醒过来，第一眼看到的不是自己而是于戚的背，他趴着睡在旁边，只盖了一半毯子。这个法国记者当年留在T城港的小孩被自己永远封在了一个精确的时间点，失去了向前行走的权利，就像什么标本，很难说它是“死亡”或者“永生”。
个体的死亡，群落的永生。病痛的结束，灾难的开始。
他又看了一眼镜子里的自己，分明还张着眼睛，他动了下指头，里面的人也跟着动了动。
无趣的一天又开始了。
出于责任感，而非爱。他有点担心自己的绝望情绪遗传给了李云过，这是徐哀拼命生下的孩子，如果金杯之毒不解，审判日来临前就是他们的最后一个孩子。
李英活得久，自然知道如何跟负面心理对抗——就是让自己变得没有心理波动。云过不是，他会带着与人类同样的好奇，一步步探索死亡的痛快酣畅。如果李英能做一次祈祷，内容之一是希望这个小儿子的胆子能小点，在生命的前五十年不要参与自残的尝试。
至于云琅，到时候了他就会回英国，让加拉赫去头疼吧。
李英抓了两下于戚的金发，叫他起床：“起来，今天去舞会，早点收拾。”
于戚一骨碌爬起来，显然被吓了一跳，半天才缓过来：“哦……做梦……”
李英挑眉：“噩梦？”
于戚揉揉眼睛，倒回床上：“我梦到把毛毛关进笼子之后，云琅突然回家看到了，把我揍了一顿。”
李英：“突然回家？”
他看着于戚：“他现在在哪儿？”
于戚：“……………………”
李云琅终于被原闲婷截胡了。
可怜只手遮天富家女，早上七点去上班，谈完会议谈合作，项目经理要离职，动之以情定人心，回头发现招标没中，把经理叫回来又骂了一顿让他收拾东西滚了。
就这晚上还要加班追养男小三也是可歌可泣。
张小瓷跑步喜欢跑外圈，伸伸胳膊伸伸腿碰不着人，李云琅在他右手侧，拐弯时有一段路要经过机动车道，李云琅便慢跑几步来到他左侧，谁料想旁边突然杀出个短发美女哐当撞上了张小瓷，嗷一声躺在地上。
从上次在超市见面，原闲婷判断李云琅是个薄情寡义的人，要想跟他正经交谈不现实。
于是在精心策划后，她决定使用最老土的办法：去撞他，扭个脚，被抱走，制造独处时机，直接开启领**享计划。
现在她的鳄鱼皮包包里正带着一套合同，里面不仅有集团在J市的楼盘领地授权，甚至还包括了国内几十个省份地区的集团邀请书，V族一旦签署，可以在这些地区畅行无阻。再不需要任何人允许或带领，就能进入属于普通人类被特别保护的区域。
还在犹豫什么，欢迎您来参加由原氏大小姐亲自发起带队的H国自由行！
结果她把张小瓷撞地上，张小瓷摔懵了，她还踩着高跟鞋稳稳站着。
“对不起对不起！”
原闲婷来不及多想，蹲下去看张小瓷的伤势：“你怎么样，天太黑了，没看到有人。”
张小瓷呲着牙抱着头：“大姐，磕着头了。”
她惊怕地用手摸了把他后脑勺看看掌心：“还好，没见血。头晕吗？”
“晕……”
“磕马路牙子上了。”李云琅抱着张小瓷让他坐起来，在他眼前比了个数字：“眼睛看得见吗，有异物感吗。”
“没影响，就是疼……”
原闲婷长舒一口气，心想这怎么弄啊，跟计划的反了，要不我抱着他去看病吧。
小瓷一看凶手是个那么漂亮的妹子，赶紧谦让一下：“没大碍，吓着你了。”
他自己拍拍灰站起来，然后一头撞到李云琅身上。
原闲婷慌了：“真对不起，我有车，带你去医院？”
张小瓷：“不，不，我平衡性差，不是你的问题。”
“是，他天生找不着北。”李云琅数落他：“现在还觉得自己壮实吗，人一个大姐把你撞飞了，演GTA呢。”
张小瓷狡辩：“我知道北，就是走不过去。”
原闲婷：“我也挺冒失的，请你……吃个饭？喝个饮料？”
李云琅要拦住一切高热量的东西：“不能给他喝，他在健身，喝糖水白健了。”
张小瓷馋兮兮的，但他已经用现实案例表明了身体素质程度，揉着脑袋不敢说话。
李云琅看到地上洒落两沓复印件，主动收拾起来还给原闲婷：“这个是你掉的吗，哟，是做房地产的？”
在刚才的撞击中，那份精心准备的领土合同也碰巧撞出来了，真是恰到好处的粗心。原闲婷接过来的瞬间想到，刚好可以借此机会表明自己的身份，继续把计划进行。
“是的。”她撩了一下刘海，微笑：“我是鸿天集团的股东之一，也是这边分部的负责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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