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困倦感上煽风点火的并非是卸下了重担后的放松，而是愈重愈深的疲惫。我踟躇了一会，把手搭在了满溟欢身上，躺得离他更近了些。
去他妈的侍从可能会看见吧，我都死了活活了死几回了，哪还有心思在乎这些。
就这样，像先前无数个日夜一样，让他睡在我身侧，睡在我触手可及的地方，待我再次睁开眼，所有的过去已过去，未来还未来，眼前所见的都是新的——
我们还有大把时光。
……
又来了，许久没做过的梦。
梦里似乎有人在哭。那人伏在我胸前，窝在我怀里，眼泪沾湿了我的衣襟。
我抓住了他的手，委屈又不解地问：“……你为什么要跑呢？”
他却不答我，只是悄声地落泪，紧紧地反牵住了我的手。
我想把他拉近一些，手却使不上力气，只能执着地追问：“你还会跑吗？”
……
还没等到那人的回答，我就从梦中惊醒了过来，身侧的位置一片冰凉，空无一人。
梦境的内容在睁眼的瞬间迅速淡化了下去，抓不见也记不住，我盯着床梁上暗色的雕花，错觉这一切其实都是我做的一场清醒梦。
也不知道万悯荒是怎么一眼认出这里不是敛沧的，古时的室内软装都大同小异，眼前所见的明明就和敛沧无甚区别。就好像只要我坐起身，伸个懒腰，就能走出房外，去跟小红小绿嬉笑打闹，去伙房找老沈要几个馒头几个包子，摸摸小沈的头，再应付一番戴望笑里藏刀的纠缠，最后翻进窗内，去看一眼我病中的心上人。
风仍舒仍缓，我没有起身。
心里不知道是什么滋味，明明我也没对“再度重逢”表现出欣喜若狂，可当另一个人同样这么表现的时候，似乎就变得有些难以接受了起来，甚至点起了一丝暗火，憋在心间闷烧。
自窗外透进房内的天光逐渐由暗转明，我静静地躺在床上，直到香炉里的熏香都灭了，发出嗤的一声，飘起最后一缕青烟。
门外突然传来一声隐忍的细咳，很轻，很熟悉。
我啪地从床上弹了起来，过度激烈的动作扯得身上哪哪都痛，让我完全控制不住自己的表情。
呲牙咧嘴地把衣服穿好了，我踩着鞋子急急冲去开门。
满溟欢靠在门外的墙边，被惊吓到了一般倏然转过头看着我。
他就披了一件单衣，都快凝上一层霜了，也不知他在外面站了多久。
我一把将他拽了进来。
他的双手冰凉得简直不似活人，嘴唇也泛着紫青。我看着他，想我大概是皱起了眉，因为他的表情变得有些慌乱，局促不安地开了口：“……我已……服过药了……”
又好像是在否定些什么，他一咬舌尖，急促道：“不，我……我不是故意——”
“闭嘴！”我蕴着几分薄怒打断了他的话。
这还是我第一次用这种语气跟他说话，他遍身一紧，手足无措地看着我。
我快步把他推到床上，抖开被子裹住了他，又转身去拿了个暖炉塞进他怀里。
一室静默，他身上的凉意渐渐化开了，敛起了周身的惶惑，不言不语地看着坐在床沿的我，像是在等待宣判一般。
宣判……有什么好宣、有什么可判的。我能理解他所有的所思所想所作所为，即使能理解不代表能原谅，但归根结底起因在我错也在我，那我还能去闹些什么？
既然剪不断理还乱，我不想去深究他做的事，给自己造成二度伤害，同时又自私地想揭过我的那一层过错，当然只能不断地自我催眠什么都没发生过，坦然地与他对视。
就像是在玩一场大家来扮木头人，看谁能沉默更久的游戏一样，时间分秒过去，终是满溟欢败下了阵来。
就像那夜我看到的一样，他垂下了眼，慢慢地、小心地、试探性地把手伸了过来，又不敢直接牵住我，只轻轻地贴在了我的手边。
我反手牵住了他，紧扣住了他的手指。
他一愣，抬眼看着我，又抿唇默了半晌，试着缓缓地靠了过来，把额头抵在了我的肩上。
他的动作真是慢极了，仿佛一只试图伸出触角的蜗牛在演一部定格动画，我想若是我露出哪怕一丝阻拦抵抗的姿态，他定然都会惶然无助地抽身外逃。
所以我搂住了他。
“教主。”我道。
他轻轻一震，连背脊都僵**起来，把头低埋进了我颈窝，不肯抬头看我，也没应声，只是怯怯地扣紧了我的手。
“……”被他冷待惯了，他这副鸵鸟般惶恐的模样真是教人看得舌根发苦，我无奈地在他背上拍了拍。
这明显不是一个把话摊开说白的好时机——我私心也不愿把话摊开说白。
我抚着他黯淡的长发，把想叹的气都咽回了肚内，小声道：“……今天，好像天气不错，你想不想去池塘看锦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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