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寻此前无惧全世界知道肖一戾气化形的事情,因为他自信可以护得住这个孩子;就像他与许清衍说的那样,打不过,他还可以抗上人跑路。
可是就在刚才,悯怜折扇一开,轻轻地告诉他——你不行。
他之前也不畏外界的流言蜚语,他可以不要百年名声,但是他要肖一。
只要想起肖一那夜没有回头的背影和赤红的眼睛,他就怕得不行。
“薛成訾!”魏寻怒道:“我魏寻与你到底有何仇怨?”
他复又以目光扫过众人,眼中那一抹肖一最眷恋的温柔好似从未出现,“与你们又有何仇怨!”
怒斥之后便是混乱断续的言语,几近哽咽,“你们放过他吧……他才十五啊……十五……放过……我……我和你们去……去……都别说了……”
都别说了……
别再说了……
肖一立在魏寻身后,他贴着他的背,感觉到那具身体里有自己似曾相识的战栗。
感觉到那根曾为自己撑起一方天地的脊梁正觳觫着为人所摧折。
“他到底有什么错……有什么错……”
少年瞳内赤芒大盛,他反复的呢喃着,又咆哮着。
“他到底做错了什么!”
此刻肖一的愤恨的声音,成为魏寻崩溃边缘最后一道拦阻的堤坝,他回身便看见了那陌生的赤瞳,留住了脑海中最后一丝清明。
“肖一,肖一你看着我……”他摇晃着少年的肩膀,声音比任何时候都更颤抖惊惧,“你看看哥哥……”
“不可以!肖一,不可以……你看着我!我求你了……你回来……咱们不生气……不要生气,哥哥很快就会回来的,我们还要去,要去江南游历……”
他微微躬身将人紧紧地揽进怀里。
“肖一不害怕,哥哥在呢……我在的。”
肖一的瞳仁在熟悉的气味和温度里慢慢敛起了赤芒,刚才澎湃的恨意跌落,渐渐又是一派冷清空洞。
他大口地喘着粗气,抬头望着魏寻眼中将要落下的星芒,呆呆地问:“为什么啊?哥哥……可这是为什么呀……”
到底是我们谁的错?
大殿上的闹剧草草落幕,众人皆是意犹未尽。
无论是肖一戾气化形的始末,还是他与魏寻的房中秘辛,到底都没得到答案。
因为悯怜并不在意答案。
他令悯众集结众人,从旁环伺威逼,从头到尾要的都只是魏寻那一句——“我和你们去。”
魏寻只提了一个要求,要在离开前与许清衍单独话别。
悯怜虽未置可否,但人已退出山门相候;如此回应,便再没有谁还敢久留。
此刻殿上鬼神皆去;只留下清罡派师徒三辈,四人矣。
许清衍当年是他的师父从山下捡回来的孤儿,打记事起就生活在山上。
年轻时也曾有过满腔热忱,宏图大志。
可岁月和现实终是磨平了少年人的棱角,纵使他大半生来兢兢业业却也还是还是改变不了其庸碌无为的命运。
他绝非圣人。
胆小怯懦是在艰难的时局里磨出来的,他能力有限,只得谨慎做人。
他有嫉妒有忌惮也都是事实。
但他承了师父的教诲,并不是个天生的恶人。
当初带魏寻回山时也真真是动过恻隐之心。
山中十数载相伴,即使不如他与江风掣间那般类似父子的深情,师徒的情谊总也是有的。
只是这大半生的境遇和师门的重托之下,魏寻和清罡派之间只能保其一的时候,对他而言经算不得一道选择题。
他乌青的眼眶泛了红,“寻儿,怀璧其罪啊!终是师父,对不住你……”
薛成訾猜得不错,许清衍肯说一句话回护肖一,就几乎洗去了魏寻心里所有的怨怼,他留下来不是想听一句抱歉,只是想最后求求师父,替他护着身后的人。
他躬身屈膝,对着许清衍拜了三拜。
“师父,弟子不敢受您一句‘对不住’,肖一戾气化形的事我早就知晓,只怨我没有机会说。但我求您,别赶他走,我院内留了结界,求师父,容他一方天地,护他一个周全!”
肖一站在魏寻身后,拽着魏寻的袖摆不肯撒手。
他目露呆滞,竟不知眼前的场景他是看不懂,还是看不见。
许清衍当初被挡在魏寻结界外之时就觉察到了魏寻心中有异,他虽然更愿意相信那是江风掣的构陷,但心底里还是隐约承认了肖一对魏寻来说终究是有些不同的,所以今天才会在悯怜面前出言相护。
但究竟是何种不同,许清衍不知,只怕魏寻自己也还道不清楚。
许清衍现在连叹息都发抖,“魏寻……你,你与他,你们当真是……”
当真是什么?
他脑中换了好几个词到底还是说不下去。
“师父……我……”
魏寻想说“我没有”,但那几个字卡在喉咙里出不去。
他掂量着,许清衍若是真看在他对肖一存了妄念的面子上能护着肖一,倒也是无妨。
也不知这心思是在安慰谁。
倒是这欲言又止的样子落在旁人的眼中竟怎么看怎么有点欲盖弥彰的味道。
许清衍看不下去,合上眼还是叹气,好像他今天的身子除了叹气,再也没力气做别的事了。
江风掣给师父递了茶,今天在殿上第一次开了口。
“七师弟,你明知师父心内是舍不下你,为何还要护着那个妖孽伤了师父的心?当日是我别有用心构陷于你,你今日若有什么怨怼冲着我一个人来便是,怎可弃师门于不顾?你既知他那是戾气化形,何不就由着他随了那悯怜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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