符钦若说的最多的是“我刚来的时候”，听了半日，陈苒问：“你这样一直等，他真的有可能回来吗？”
正说得陶醉的符钦若一愣，摇摇头，但腼腆的笑容在他的脸上如同初雪一样净洁，说：“与其东奔西跑期待一场偶遇，让他知道我在这儿等，不是更有可能重逢吗？”
陈苒看着这个青年用带着浓浓书卷意的声音说这么坚决的话，顿时不知要说些什么。
船漂向了一座桥，为了不撞上，符钦若再次起身摇橹。他走到船尾，拿起船橹，问：“老师您呢？还是一个人吗？”
毕竟是科班出身，符钦若知道媒体的报道都信不得。陈苒缓缓地摇了摇头，说：“没什么区别了。”
这话说得没头没尾，符钦若犹疑地看了看他，领会了是什么意思以后脸上浮现出惊诧的神情，淡然地笑道：“真想见一见，看看是个怎么样的人。”
陈苒扬起嘴角，却没几分笑意。
头顶上飘来一阵欢声笑语，陈苒回头，见到桥上有过几个游客在谈起什么有趣的事情。
陈苒的目光一瞬间停留在一个穿着风衣的男人身上，他戴着眼镜，头低着迁就身边女伴的身高，神情柔和得像河上摇曳的月。
心脏单单因为这一个征兆便剧烈跳动起来，陈苒呼吸发紧，瞬也不瞬地盯着桥上的那个男人。
直到船进了桥洞，他低着头，怔怔出神。
等到远处的灯光再次将视野照亮，船过了桥洞，陈苒连忙再次抬头去望。
男人已经和他的同伴有过了桥，陈苒眯起眼睛，看清他的正脸。悬着的心轰然落下，陈苒依稀能听见响声，可刚才因为心悸引起的慌乱一时无法平静，他的手心里全是冷汗。
“老师，您怎么了？”符钦若注意到他的异常，关心道。
陈苒一怔，摇了摇头，摊手想把冷汗擦干，却感觉到冰冰凉凉的东西落了下来。
符钦若也注意到了，他摊开手掌接了一会儿，惊喜道：“下雪了。”
船和原先一样，停在客栈后院的石阶旁。挂在阑干外的红灯笼上占了一些雪，很快融化，朦胧的光被晕染得更迷糊。
符钦若扶着陈苒没拿手杖的那条手臂，认认真真地看石阶上融化的雪水，关心道：“这是怎么伤到呢？——您小心一些。”
长了青苔的青石板加上雪水，陈苒走得不太稳，只能麻烦学生扶着。他摇了摇头，隐约听见不远处传来欢笑声。
这场初雪突如其来，给了冒着严寒而来的游客们一个大大的惊喜。
陈苒回到房间里，推开临街的那扇窗，望见好些人来到各自的客栈门前看雪。
他们的容颜被街道上的灯笼抹上了陈旧的色泽，如同旧照片上的旧影，神采却能穿年度日，明耀得温馨而晃眼。
他静静地看了一会儿，正要关上窗挡住飘进屋里的雪花，余光却看见一副银边的眼镜。
手用力地抓住窗沿，陈苒探身出去想要看清那个从对面客栈里走出的男人。
但他猛然提起来的心很快摔落，不过是一副眼镜的相似，无论是身高还是容貌，都毫无雷同。陈苒咬紧牙关调整自己又错乱了的心跳，默默地合上窗扉，在窗边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不知坐了多长时间，符钦若来敲门，陈苒忘了拿手杖，蓦地起身，发现膝盖没有刚刚出门时那么疼了。
“这个是我奶奶上个月来看我时，带来的药酒，那时我崴了脚，擦上三四天就好了。老师您试试。”符钦若把一个看来有些年月的瓦瓷瓶子和一包脱脂棉递给陈苒，才要再开口，听见外头有人喊，连忙应了一声，落下一句“多擦几次，擦到发烫”就走了。
陈苒却站在原地没动，门也没有关。
“不是说明天来吗？怎么现在就到了？”
“吃饭的时候下雪了，担心下大了明早来不了。看天气预报说这儿也冷，要是下雪就更好看。没想到，真的下了！真是巧的伐！”
“就是呀！哎哟，还怕没车过来，要在这里住的。——哎，江老师，辛苦了啦！”
就连相貌都有相似，更不要说声音。陈苒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白天睡多了，总是认错人，可是那几分钟他宁可将错就错，静静地听完他们的对话，而不去多想他们言语之间的“江老师”到底是不是江煜本人，只因声音太相似，如同还未落地的薄薄雪片，不染尘埃。
后来，他们决定“江老师”住在陈苒隔壁的那间房，“江老师”迟疑了很久。最后，陈苒听见脚步声越来越近。
脚步声也像——陈苒不知道自己怎么会连他的脚步声都记得清清楚楚。
他扶着门，不过几秒钟的踟蹰，等到抬起头时，已经看见熟悉的身影走过来。
陈苒的脚下一顿，险些往后摔，这动静让提着行李箱的江煜转头。目光相遇的那一秒，陈苒清晰地看见江煜来不及掩饰的诧异，竟然有几分惊喜的色彩。
“陈苒……”江煜看了一眼手里那枚褪色的镀铜钥匙，难以置信的模样好像以为自己在做梦，“你怎么在这里？”
这才是他想问的。陈苒本想这么回答，可不知道怎么的，他的嘴角扯出一抹苦涩的笑，说：“大概是因为在做梦吧。”本来是一句玩笑话，可说完以后无论是言者还是听者都笑不出来。
江煜又看了看自己的钥匙。“大学毕业二十年，同学聚会，来上海了。几个朋友说来这里玩……”说到这里，不知为何江煜忽然停下，抬起眼看进陈苒眼睛里，问，“不会真的是做梦吧？”
不过是一句玩笑话，说完后不管是江煜和陈苒都变得面无表情了。
几次吸气和呼气以后，陈苒的呼吸急促起来，他听见有人下楼的声音，想也没想，把江煜拉进了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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