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不过是五六年前的事，现在看来，却有种恍如隔世的陌生感。
那时的姜辛还不满十六岁。
别说在队里，在整个联盟里都最小。
可看上去却比实际年龄还要小：身高刚刚超过165，是个矮不棱登的小豆丁，圆圆的小脸婴儿肥还没褪尽，奶里奶气肉乎乎的，又白又软，像个瓷娃娃；比赛的时候，戴一个保护眼睛的黑框护目镜，眼镜比脸大一圈，被人叫“柯南”。
前辈们见了他，都喜欢捏捏他的脸蛋，揉揉他的头发。
而CGE的队友则负责对他“严防死守”，三令五申地表示他是“CGE的私有财产”，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地把他提过来、拎过去……
看上去可爱，打法却特别凶。
眼镜一摘是害羞的小毛球，上了场就化身初生的小野兽。
天不怕，地不怕。
多大名气的对手都敢刚。
见谁都想咬两口。
咬死了就吹“横空出世天才少年”，咬不死反正身后还有更厉害的队友殿后，只要不太浪，基本都能全身而退，何况就算当场暴毙，甚至造成一小波团灭，最多也不过就被队长私下说两句，对外还是帮他辩解，是“新人偶尔的小失误”，“作为新人已经做得够好了”。
不用管理队伍。
不用背锅。
不用制订战略战术。
不用背负队伍的经济压力。
不用在联盟令人头疼的人际关系中纠缠。
不用……
什么都不用，只需要尽情游戏，享受比赛。
就像CGE的队训。
快乐与荣耀
Fun and Honor
——那是他职业生涯最轻松的时光。
但现在……
他已经是联盟里年资最长的选手之一。
如果只算一线顶级选手，就没有其他人能在资历上和他比肩了。
无论谁，提到他，第一句话是往前数成绩，第二句话就往后数他还差多久该退役。
这是一个代谢很快的行业。
时间在这里被极限压缩。
每年……
不，每个月，都有新的“天才新人”跃入人们的视野，也都有无法继续支撑的旧人黯然离场……
选手的更迭，“王朝”的兴替，像是候鸟来去，像是潮汐起伏，像是太阳东升西落……自然而又频繁。
陌生的面孔很快变得熟悉，熟悉的面孔很快消失又变得陌生……
能像他这样，一直站在巅峰的人并不多。
他在这里站得太久。
身边曾经一起战斗的伙伴陆陆续续几乎都走了。
他也已经快要忘记来时的路。
这种时候，忽然被自己当年的照片闪一脸……
姜辛很难说是什么感觉。
只听嬴昊焱依旧在耳边絮絮叨叨地说，什么“队长这个时候超好看”啦，什么“我姐姐也是队长的粉丝，全班同学都是队长的粉丝，大家都用这张照片当屏保”啦，什么“队长这几年都不笑了，就算笑也笑得很累”啦……
听得姜辛脸上一阵红一阵白。
满脑子来回闪着那句“不要和粉丝当队友”的忠告。
直嫌弃嬴昊焱明明不到十八岁，却比八十岁的老头子还啰唆：“你知道我为什么不笑了吗？”为了打断嬴昊焱的话，他故意问。
“嗯？”嬴昊焱立刻安静，竖起耳朵，像一只警惕的小军犬，“为、为什么呀？”
姜辛抬起手，拉了拉身后一截小辫子：“你既然有我这张照片，应该知道，我夺冠才剪头发。可现在，已经留这么长了——身为职业选手，这么久没夺冠，我哪儿笑得出来？你想看我笑，就陪我拿冠军吧。”
“我会的。”嬴昊焱毫不客气地立刻点头。
事情就算大体谈妥。
但具体的合约，还要等过两天法务回来才签订：“轮空周大家都放假，现在没人办手续。”
嬴昊焱点头表示理解。
拿着CGE的制式合同先看。
神情专注，带着超乎他年龄的成熟。
配上他那张奶味未褪尽的肉嘟嘟的小狗脸，格外有种奇妙的反差感。
姜辛忍不住盯着多看两眼。
就被嬴昊焱敏锐地捕捉到目光：“嗯？队长？怎么？”
“没……”姜辛是个很好的“观察者”，看人的视线从来很隐蔽，没想到这么快就被发现，吓了一跳，手指条件反射地摁了逃跑的键位，才回答，“只是有点惊讶。”
“惊讶？”
“没想到你看得这么认真。”
“这是合同欸！”嬴昊焱的眼睛瞪得圆溜溜，“合同不认真看，岂不是被人卖了都不知道？”
“其实其他新人……大多数不会看得这么认真的。”
姜辛解释说。
这个圈子的新人，基本都还是未成年。
对这些事一知半解，甚至一头雾水。
即便找家长来……
许多家长对这个行业是做什么的，都不是很清楚，能不把孩子直接抓到戒网中心去电一电，就算是开明靠谱了，想要他们帮忙？——那可别指望。
行业初期，各种合同的坑特别多。
姜辛上一代和同代的选手，多少都掉过大大小小的坑。
现在蛋糕做大，行业规范许多。
明目张胆的盘剥是不敢了。
但各种隐性的陷阱却依旧无处不在。
——毕竟相对于选手，掌握更多资源的联盟、战队、投资方，永远都站在优势的一方，掌握更多的话语权。
所以姜辛特地给CGE请了很好的法务。
青训营放人的时候，总会特别小心地帮自己家出去的孩子们盯着合同，帮他们避免不必要的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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