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天，到了晚上凉意丝丝入骨，顾琛又回到了医院，一个人走过住院部长长的走廊，来到易时卿的病房，他看见他一个人在，已经睡了。
易时卿躺在病床上，眉心微微蹙着，似乎睡得并不太安稳，顾琛在床头坐了一会儿，仔细地盯着他。
他一直都没能这样看过易时卿，无所顾忌地，专注地看，从前，在易时卿消失了之后，有时候他会在脑海里面描绘他的模样，他的眉眼，他的唇……他觉得自己应该是记得很清楚的，然而有些细节却又觉得怎么也描画不到位。
他明白，苏锦瑟所说的那些话，不是他不想反驳，是他根本就反驳不了。
——你真的只是拿他当恩人吗？
易时卿的眉头皱得更紧了，似乎是被困在一个并不怎么安稳的梦境里面，顾琛情不自禁地伸出手，轻抚他的眉心，他想要抚平那些不安。
许是巧合，很神奇，他真的抚平了易时卿眉心的纹，易时卿的表情变得恬淡了，他的手，就这样顺着眉心，鼻梁，滑过属于他的轮廓，然后，缓缓地，落在他的嘴唇上。
顾琛的心全乱了。
易时卿就是在这个时候睁开双眼的。
顾琛很专心地看着他，就这么毫无预兆地对上了他的视线。
他感到自己的心跳瞬间就漏了一拍，他慌乱地收回了手，转过头去：“你醒了。”
易时卿迷迷糊糊地眨眨眼，揉了一下眼睛，慢慢地用手肘支撑着身体，坐起来：“你什么时候来的？怎么不叫我呢……几点了？”
他深呼吸，看了一眼手表：“九点半了。”
“这么晚了……”易时卿睡眼惺忪地看了一眼窗外，又回头看他，“顾医生，很晚了，你回家吧，我现在已经好多了，一个人也没问题的。”
顾琛没有说话，转过脸来看着他。
两个人就这么沉默了一会儿，易时卿被看得有些不自在了，摸了摸脸：“我脸上沾东西啦？”
“没有。”
“哦……”他困惑道，“那你看什么？”
“看你。”
这话说得有点像废话，可他的视线却格外专注，易时卿觉得莫名其妙：“你再不回家，等一下都不好坐车了。”
“不好坐车就不回了。”
易时卿小心翼翼地观察他的表情：“顾医生，你心情不好吗？”
“嗯。”他答得很利索。
“为什么心情不好呢？”
“不想说。”
他摸了摸鼻尖：“顾医生，问你个问题吧，一条蚯蚓被截成两段成了两条，那这两条蚯蚓之间的关系是什么？”
“……”顾琛不声不响地看他。
“哈哈，你不知道吧……”他轻轻拍掌，眼睛发亮，“它们是最熟悉的陌生蚓啊！”
“好冷。”顾琛简洁地评价道。
“你难道不觉得很好笑吗？”
“只觉得很无聊。”顾琛如实回答。
他颓然地低头，想了一下，又抬起头来，用双手的中指按在眼角往下拉，拇指勾着嘴角边往上提，做了个夸张而且极其难看的鬼脸冲着顾琛道：“你看……”
顾琛的脸抽了一下：“易时卿，你这是在做什么。”
他的脸有点儿绷不住了。
他的手慢慢松开，声音很低落：“这不是想让你开心一点嘛……”
话还没说完，他整个人就被一个影子笼罩住了，他依稀听见顾琛还在说什么——
“失策了……”
什么失策了？
他没有来得及问，因为他那张喋喋不休的嘴巴被占用了，顾琛的唇就这样横冲直撞地印上来，他独特的气息就这样在他的整个世界里面肆意流窜，他的手紧紧搂着他的腰，他轻咬他的唇，这一切都让易时卿忘记了还要呼吸，他的脑海一片空白。
这个狂乱的，却没有任何**的吻，两个人都不记得持续了多久，直到易时卿闭上双眼，开始笨拙而缓慢地回应，他的手轻轻触摸顾琛的脸颊。
顾琛停下来，离开他的唇，他说：“易时卿，你真是我的劫难。”
他听见这句话的时候看到顾琛眼底有什么在闪闪发亮，在这一片波光流转里面，他完完全全地，失去了思考能力。
不过片刻，顾琛又吻上去了。
唇齿间的羁绊掩埋了所有的理智——
就这样，把一切都毁了吧，什么成家立业、安安稳稳，全都见鬼去吧……
很久很久，顾琛放开喘息不匀的他，额头挨着额头，听见他说：“顾医生，你有女朋友了。”
“嗯，那你推开我啊。”
易时卿愣了一下，手抵在他胸膛正要表决心地推一下他，又听见他说：“小心点，你现在用力会扯着伤口的。”
然后他在他腰际的手就收得更紧了。
这这这……这是在耍无赖吧？
易时卿的脸到耳根都在发烫，这是不对的，失策的是他才对啊，他明明知道顾琛有女朋友了，并且打算长期发展下去，他想起顾琛那个漂亮又温柔的女朋友，就真的推了他一下。
然后自己疼得倒抽了一口凉气。
顾琛纹丝没动，抱住他，下巴搁在他肩膀上，说：“活该，你再推一个试试。”
易时卿：“……”
有一种阻力，让他觉得推不开他，是顾琛在紧紧拥着他，是暌违已久的他的气息，是他居然因为一个亲吻而心生了欢喜和期待……
他在这种阻力的夹缝里面，在顾琛的怀抱里面，静静持续这种甜蜜的煎熬，他很明白自己在逃避现实，他也知道自己逃避不了多久，可是只有此刻，他沉溺在顾琛的气息里，宁可自己就这样溺毙，也不愿意去做一点挣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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