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1.
虞静常年在国外，对于过新年这种事并不感冒，她似乎天生有隔岸观火的距离感，但耐不住国内的氛围，又想着还是遵照传统过一个。心里这样想，可有些事做起来很费劲。她提前向酒店订了年菜，并且还特地雇人做了大扫除。
这次除夕夜，虞嘉已经向她报备过无法奉陪，那么只剩母子俩相处了。
虞应旸倒是没怎么抗拒，配合她摆好碗筷，还特地开了瓶红酒。
看手机时，时间已经到了八点，电视频道自动切换到了春晚。
南方的室内没有暖气，空调送来的风将情绪也吹得干燥。两人默默吃着菜，满桌的美味珍馐也掩盖不了干巴巴的现实。
“怎么样？合胃口吗？”虞静开口问。
“挺好的。”虞应旸回。
不知为何，即使共处一桌吃着年夜饭，母子两人仍像站在一面墙的两端，站在万家灯火之外的黑暗中。
虞静夹了一筷子菜放进儿子碗里，虞应旸说了声谢谢，视线锁在电视屏幕上。
闹哄哄的小品在荧幕那头上演，冷清清的现实在这一室里蔓延。
“已经决定好了吗？”虞静忽然问，“非得参加完高考才走？这样你会耽误一年。”
虞应旸停下筷子，转头看她，表情似乎显得有些迟钝。大概过了好几分钟，他才开口说话，一字一句，“我不走了。”
还没等虞静说话，窗外突然想起一阵噼里啪啦的炮竹声，把俩人都吓了一跳。这个高级小区是禁鞭的，可总会有些钻空子的人，想要去挑战不合时宜的事情。
人啊，总抵不住超常规的诱惑。根本无所谓是好是坏。
“我不会走的，”虞应旸站起身，又强调了一遍，“妈妈，我要留在这里。”
“为什么呢？”虞静既没有惊讶，也没有愤怒，似乎没什么能撕破她神色如常的面具。
虞应旸直视她，他很少像这样看她，因为屈服惯了，也因为害怕。在与虞静短暂有限的相处中，他从来都没奢求找到浮木，他甚至以为自己足够强大，没什么能撼动自己，可惜他错了。
遇见桂璨，被那人一点点儿影响，逐渐有了喜怒哀乐的起伏，会感受到幸福，会知道难受伤心，这都是他从未遭遇过的局面，但在不知不觉中，甘之如饴。
“我想待在这里，这里很好……我……”
“虞应旸，不要这么可笑，”虞静的声音冷静，表情更是冷酷，“等你有资格与我谈条件，再说这种傻话也不迟。”
虞应旸脸色瞬间一沉，手指紧紧攥起，关节发白。
“怎么？很难接受吗？”虞静问得几乎挑衅，“你是不是觉得自己特有能耐，离了我也成？也能活得好好的？”
“没有。”虞应旸咬着牙，喉头酸涩。
虞静“啪”地一下摔掉手中的筷子，“记住，你什么都是我给的，包括你的生命。”
虞应旸一声不吭，眼底有两簇火，他牵起嘴角，僵硬地笑了一下，然后转身，朝玄关走去。
虞静没有阻拦，也没有叫住他。
“咔哒”一声，电子门锁开启，“咔哒”一声，电子门锁落下。
一个人离开，一个人被留下。
电视机里传来热闹的笑声，虞静觉得荒唐。她自己都没察觉到的是，隐约的泪光早已含在了眼角。
132.
另一边，虞嘉从逼仄的饭局里逃出来，在阳台上抽烟。楼下有若隐若现的烟火，以及快乐的笑声，身后播放着春晚，还有零星交谈声。
“在看什么？”
虞嘉没说话，叼着烟回头，撞进对方的眼中。
“又是一年了。”对方轻叹一口气，走过来同他并肩站着。
俩人相对默了许久，气氛微妙地紧绷起来。
“以前你总是有许多话要同我说。”对方说完，又是一声长叹。
“可能是吧，”虞嘉掸了掸烟灰说，“以前你总没什么话要同我说。”
“是这样吗？”
“难道不是吗？”
对方轻轻笑起来，往虞嘉身边挪了挪，仰头看着一望无际的夜空，向着木星方向说：“今年没有了吧，Lovejoy彗星。”
“去年就看不见了，”虞嘉吐出一口白色的烟圈，“你睡了太久，错过许多。”
“是吗？”
虞嘉偏头看他，忽然问：“小睿，你想跟我一起出国吗？”
胡睿晟回看他，神情平淡，只是微微弯了下眼睛，“虞嘉，我现在什么都没有了，你觉得我还有其他选择的余地吗？”
听到这种答案，虞嘉心情非但没变好，反而更糟糕了。本来想要透气，结果现在心里更堵了。
“你……”
“嗯？”
“算了，”虞嘉用指腹掐灭烟头，皮肉烧焦味骤然窜起，“外面太凉，我们进屋吧。”
还没等虞嘉转身，胡睿晟忽然从背后抱住他，胸膛抵住后背，心跳声传了过来。
“我知道你很辛苦，”胡睿晟的语调冰得像冬夜里刚落下的雪花，“但你还是放不下我，我们可以重新开始的，对不对？”
虞嘉的心开始一抽一抽地疼。
这三年，没有一天他能轻松，胡睿晟昏迷不醒时，他记挂着；胡睿晟醒了，却忘记了一切，过去成了一个轻描淡写的笑话。
一句轻飘飘的“重新开始”简直像另一种意思的凌迟，把他拆分了又强行捏合。
有人招呼俩人进屋，虞嘉挣开胡睿晟的怀抱，淡然：“说这些又有什么意思呢……反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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