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到大年三十前一个星期程江阮才开始放年假，裴良在他放假前辞了职，因为过年要和程江阮一道回盐宁，而年节里他和老文只放三天假，时间有些吃紧，加上韩千屿之前来江市时定下了开年他和工作室出国的时间，去的比较早，他想多留点时间陪陪程江阮。
程江阮表示非常支持裴良的工作，况且他也不是去了就不回来——虽然听说原本是这么打算，但现在想跑是不可能了，干脆在他身上装个定位器好了，程江阮想，当模特的见识的人多，还个个都漂亮，这可真难，不知道师兄脸盲那毛病治好没，最好这辈子都别治好，眼睛里只装他一个，除他之外出去见谁都一个样。
说要养的狗要等年后才能接回来，程江阮见过狗的照片，一窝崽子丁点大，喝奶喝得整张脸都是，非常可爱，但裴良看到活蹦乱跳的狗时，表情显得有些凝重。
回盐宁那天天气不错，跟裴良一起刚下车就出太阳，天气预报本来说有雨的，程江阮还带了把伞，他穿的挺厚，到家楼底下还脱了件外套，裴良双手都提着要带去的东西，没办法牵着手，程江阮就自己挽着他。
“师兄，我眼睛有点不舒服。”
程江阮是想哭，他不敢进电梯，在电梯门口站着，他不是个好儿子，居然可以三年不回家，也不知道怎么面对自己父母，他跟柳夏这几年来断断续续有过不少联系，而和父亲程启鸿则是完全没有沟通，他怕挨打是真，但等时间一过去后他仔细回想，怕的好像不是这个，而是父亲对他的失望。
“你要一点纸吗？”
“不要，干嘛呢，我又没哭，”
“就是准备一下而已，你不要就算了，还要不要等等，不等我按电梯了。”
“别着急，”程江阮深呼吸一口气，看了眼裴良手中的东西，“我们这样会不会显得有点土，像登门拜年一样。”而且继不是亲戚也不是外人的。
“不会吧……”
裴良其实也紧张，他都打了几十遍腹稿，下嘴唇都快舔干裂了，心里还想说自己小时候看别人家里上门都这样，可是没好意思说出口。
“不然，这样吧，元元，”裴良再次舔舔嘴唇，想了个保守一点的办法，“先不说……我跟你的事，过年过节的，不要闹得不开心。”
裴良还不知道自己早八百年前就被暴露，在程江阮出柜没多久柳夏就问过他，那个一直对他很好的师兄，是不是也喜欢男孩子。
程江阮当时没说是与不是，但柳夏应该是能猜到的。她知道裴良对程江阮很好，说是前后辈的关系，但没有血缘存在，两个男孩好成那样，一早就让柳夏隐隐觉得不对劲，他们对程江阮都是一样的付出与爱，当母亲的敏感，她实在不能不多心留意。
“要说。”
程江阮定定地看着前方，抿了抿唇道：“你那么好，没有人会不喜欢你。”
他说着，像是对自己的肯定和鼓励：
“我们都不小了，没有精力再在人生大事上闹着玩玩，我妈妈一定会明白，要成家，可以，但这辈子我只和你，没有什么能动摇我，你也应该一样，师兄，我们上去，最差可能就是我被打一顿，但我觉得我妈不会打我，你觉得呢？”
裴良点头，想要是程父打他，他也一定不还手，“你说的应该是对的。”
“所以走吧，这一天迟早都要面对，该挨的打天涯海角都跑不掉，是不是？”
“嗯。”
程江阮走在裴良前面进了电梯，他摩挲着裤兜里的那把钥匙，他已经很久没用它来开过家门，钥匙圈都生锈了。
“师兄你站我后面……”
程江阮开门的时候一直把裴良往身后带，生怕他受到什么突如其来的伤害。但不料家中只有柳夏一个人在，程启鸿早起时说约了朋友去乡下钓鱼，刚才又打电话说朋友扭伤了腿，他陪同去医院，不回来吃饭了。
柳夏知道是借口，程江阮也知道。
看来老父亲对儿子的感情也不只是想念两个字。
程江阮进门就哭了，他笑着哭出来时样子很难看，裴良呆着杵在原地叫了声阿姨，程江阮沙哑地喊：“妈。”豆大的眼泪招呼都不打就往下掉，程江阮想了千万遍，回家别哭别哭，还是避免不了难过，他太想家了。
时间是奇怪的东西，能冲淡也能加固回忆，程江阮看见家里陈设和记忆里的没什么差别，一时觉得时光回到了七八年前，甚至更远，当他还没有吃饭的桌子那么高时，家里人对他的包容和宠爱。
“我回来了……”
“先把东西放好，洗洗手吧，最后一个菜了。”
柳夏眼里盛了点泪，没掉下来，她在做饭，招呼裴良坐下以后就进了厨房，她和裴良多年前见过面，好像就不再需要过多语言介绍，这个活在儿子心里和嘴边的男性，她已经知道他大概是个什么样的人了。
“妈妈……”程江阮跟着走到厨房。
“你要撒娇吗？”柳夏赶紧捻掉眼角的泪，侧身躲着不要程江阮靠近：“元元，妈妈年纪大了，怕招待不周，你帮妈妈多照顾照顾……他，好吗？”她大概也担心和裴良相处时的尴尬。
厨房玻璃门上映着裴良端端正正坐在客厅的影子，一切有种水到渠成的感觉，程江阮感到不可思议，他点头说好，然后弯腰圈着柳夏的胳膊抱了抱她，问：“爸爸真的不回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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