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良发现程江阮其实有偷偷给柳夏打电话。这个“偷偷”指的不是背着裴良，而是背着程江阮自己的爸爸程启宏。
程江阮当初在家公开出柜闹得不太好看，柳夏是当母亲的，听到自己儿子的性取向原来从来都不是女性，诧异和震惊都有，但和这些比起来，她更多感到的是茫然。她了解过一点男同性相爱方面的东西，但从没想过自己儿子会被包括在内，当母亲的断不会因为这种事舍弃掉亲儿子，她只想知道程江阮还有没有改过的机会。这社会里要标新立异太难了，程江阮才二十岁，他怎么抗啊？
为人父的大人也做过孩子，程启宏不会不心疼程江阮“走错了路”，但他把程江阮的一切归咎为柳夏的溺爱，程江阮就是从小被惯坏的，要风得雨的，他经历的太少，一直被保护在家庭的羽翼下，大概听了些胡言乱语就当真，哪有男人要跟男人的？那一辈子怎么算，两个男人，结不了婚，最基本的婚姻保障都没有，被人卖了都不知道。
他扇了程江阮一巴掌，问他改不改，柳夏问的那句能不能改问的太多，想必他已经免疫，程启宏没这个耐心，他问程江阮，改不改就是一句话的事。
那一巴掌震得程江阮的耳朵嗡嗡疼，他手也疼，是下了大力。程江阮从小调皮，可程启宏很少真正打到程江阮身上，程江阮怕疼，一疼就哭，哪个当爹的喜欢听到孩子哭，他板着脸教训教训就够了，只要程江阮听话，哪怕只是当着他的面听话，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能过去，但这次不同，程江阮没有调皮，养大的孩子很认真告诉他们，他要离开家，要去追求一名男性。
改不了的，程江阮红着半边脸好好地说：“这是天生的，妈妈，我生下来就是这样，改得了我也想跟大家都一样，我一直在怕，它是我心里秘密，一个死结，我怎么都解不开它，哪怕最孤独的时候我也不能告诉别人，你看，就算是你们也不能接受，可是我现在解开了，我自己解开的，这个死结让我不快乐了很久，我跟大家不一样但我也没有做错，我不想再不快乐地隐藏自己了。”
柳夏频频问他是不是被骗了，有没有被人欺负过，她自己的儿子过得不开心她一点也不知道，一瞬间她甚至都不想拦住程江阮，想要将大门敞开让他自己选择。从来都是程江阮听妈妈的话，她一直说等儿子长大就不管他，但当程江阮一岁岁长大，她却又放不开手。
标准的红脸白脸一起唱，程启宏不松口，年纪大了比小孩还犟，认定了程江阮在同家里开玩笑，逼他改，他不改，就让他跪，跪在房间里，把门反锁了。
柳夏半夜打开门，亲自给程江阮收拾的行李，送他到门口，一步都不多，就嘱咐了一句，要回来，程江阮坚定地嗯了一声，头也不回地走了。
家里像唱了出大戏一样，从程江阮承认自己的性向到他离开，也就一天一夜的时间。
想家的时候也回过盐宁，程江阮干过这事，不过他不敢跟程启宏见面，不知道是那一巴掌的缘故还是跪了半夜的缘故，这么多年过去，他想到程启宏时除了发怵和羞愧，还是会有想念，但他就是不敢见。
外婆外公在乡下，父母没告诉老人这些消息，逢年过节见程江阮不在家，就借口他在外边工作，时间长了纸包不住火，干脆就说是跟家里闹了矛盾，搬出去住了，至于什么矛盾，柳夏当时现编了一个，后来自己也想不起是什么。
和父母间的矛盾不耽误程江阮回乡下看外公外婆，他就是不回盐宁那个家，外婆劝他别跟父母置气，说哪有孩子不回家的。他回回都答应好，要和爸爸冰释前嫌，先把老人哄好了，结果自己一回江市对着空房间就哭，坐着，饭也不吃，哭到自己睡着。
裴良回来后，程江阮决定重新面对父母，他过年要和裴良一起回盐宁，父母不接受的话大不了就被赶出来，睡旅馆酒店，盐宁这么大，他不相信没有两个人住的地方。
程江阮在睡前把未来都规划了一遍，要听裴良说了好才会关灯让人睡觉。过年去程江阮家不在裴良原本的计划内，但既然放过一次手后命运还是让他们在一起，裴良就不会再丢开手。程江阮都不怕，他更没有害怕的理由。
程江阮顺便回想了盐宁还能联系到的朋友，似乎没几个了。他的朋友原本就不多，这几年换电话号微信号的不少，连大学室友里他交好的魏林也在几年前断了联系。他隐约记得好像在哪个群里看见谁发过消息，提到一句魏林结婚了，还是隐婚，他一直想问问，但不知道怎么开口，索性一直都没问。
裴良睡得早，迷迷糊糊间听见程江阮自言自语，应该是在手机里翻看还能联系到的人，他最近两年的社交很糟糕，除了和同事工作上的联系，其余时间都不出门，在家能和谁联系，要么睡觉要么看电视发呆，还能提得起一点的兴趣就是看看关于怎么养好仙人球的书。
程江阮心血来潮，自己给手机里剩下朋友的联系方式打进备忘录里，说是为了防止自己中年痴呆，裴良听得很模糊，但总归是听到了。
“要不咱们养只狗吧？”
程江阮扒着裴良的胳膊问，“养只大狗，金毛，拉布拉多，阿拉斯加，毛茸茸的，乖死了，你不在家我就跟狗玩，狗很聪明的，好不好？”
裴良眯着眼，听都没听清楚，就答应道：“嗯嗯好。”
“真的？”
“真的，养。”
“你喜欢什么狗？我有个同事，家里的阿拉斯加生崽崽了，我看看……”
后面的话裴良就记不起来了，只记得程江阮说要养什么东西，狗还没找到，他就先买了狗窝回来。
裴良对养小动物没有意见，他喜欢养花草，程江阮喜欢小动物，这不冲突，只要程江阮的小动物别来嚯嚯他的东西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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