敛沧连日以来的内斗已经逼近了白热化阶段，兰司法保不住自己几个小妾，连自己的命也丢了。
戴望将他开了瓢，翻转倒立过来，以他的长发作毫，鲜血为墨，在大院前的白玉砖上写了几个大大的血字，远远望去一片红白交织，白得冰凉，红得滚烫，触目惊心。
我在教内游荡了几日，寻了个风景秀丽的风水宝地，刚把万悯荒房内的那些人皮工艺品和人骨法器埋好，一回到教坛便看到了这气势磅礴的当代艺术作品，被吓得挪不动步子，只能在兰司法的尸体旁故作镇定地站了半柱香的时间，装作在欣赏的样子，心里给他默念了几句经。
兰桦其实是个有心人，虽然情多却情真，若不是被那几个爱妾的死攻了心，也不会放弃了筹谋已久的计划贸然出手，被有所准备的戴望拿了个正着。
“万司法。” 一身黑衣的戴望朝我走过来，几块美玉挂在腰间叮当作响，晏晏地跟我打招呼。
我看着跟个移动风铃一样的戴望，拱了拱手：“戴司法。”
“你看这场景，着实震撼不是，世间最大气的书法作品莫过于此了吧？”他对自己的壮举很是满意，反复欣赏，遍遍点头，“我自幼时起便立下志愿要成为书法大家——”
我没心思听他自述心路历程，面上微笑着点头，分出心去想满溟欢。
几家司法间的斗争愈发激烈，兰司法已死，胡司法也落了下风，顾司法和赵司法按兵不动，眼下就属戴望风头最盛，我已经不止一次听见他手下的人私下里管他叫教主了。
满溟欢身边的人被他支走了个一干二净，就剩个哑奴每天给他送一次汤药和一颗续气的药丸，吊着他一条命。
如果满溟欢也落到戴望手里——
我看着脚边死相狰狞的兰司法，又想着满溟欢苍白如冰的脸，无论如何也不愿让这两个场景重叠在一起。
“……万司法？”戴望发现了我的心不在焉，面色不悦地唤我。
“啊，”我回过神来，看着戴望染着薄薄杀意的眼，一拍脑门，“我炉子上还煮着东西呢，怕是要烧干了，戴司法饿不饿？不如一起去尝尝？”
“……”戴望把牙咬得格格作响，“改日吧。”
戴望能在敛沧作威作福，见了我却还是要假意熟络的搭上几句话，万悯荒这个壳子的威慑力可见一斑，我嘻嘻挥手，转身离去。
说来有些变态，其实就近几天我基本上每天都会抽空甩开旁人去看看满溟欢。
也不为什么，就是有些放心不下。
照顾他的人都被撤走了，汤药也都被换成了最低级的用料，我偷偷尝过，药力还不如板蓝根，导致他病情愈发严重，一整天中清醒的时间不超过两个时辰，全靠那颗药丸续命。
雾霄山高云低，大朵大朵的云被风撕碎，从敞着的窗户穿进又穿出。
我随着那云悄无声息地闪进窗内，他就在那层层床幔的遮盖里睡着，脸色如同纸一样白，烛火的暖色也近不了他的身。
我看着这幅场景，白日那庭院里那白砖血字又浮现在了脑海里，让我莫名有些心慌，俯下`身去听他的心跳。
还好，跳动得依旧规律。
他手脚冰凉，额头却烧得滚烫，迷蒙地皱着眉头。
我看他身形瘦削，脸颊也窝了进去，一时间同情心泛滥。
回想起上辈子失恋了一帮兄弟陪着我喝酒直至天明，知道我被我爸经济制裁了之后都上赶着给我送钱，最后我进了医院的时候个个都红着眼睛来陪床。
哪像他，敛沧人情淡薄，即使放在平时也人人自危，如今他被架空了势力撇在一旁，身边连个照顾的人都没有。
那夜他叫我过去喝茶，罗列种种万悯荒喜爱的事物，不知是为了试探我，还是预见了现状，想讨好我，好让我帮他一把。
正想着，就听见满溟欢闭着眼睛要水，声音哑得吓人，像能撕出血来。
他像是知道这个时间不会有人来管他一样，只念了一句就收了声，在黑暗中难耐地喘息。
我借着烛光仔细一瞧，他双唇都干裂了，上面结了一层要掉不掉的血痂。
好在我也是住过院的人，陪护经验丰富，赶紧拿布巾沾了水，一点点给他润湿嘴唇。
弄了半天，看他还是一副病得难受的样子，我犹豫了一下，掀开了他的被子，换了块湿布巾给他擦了一遍身子，又去门外捧了一把雪进来。
干净的布巾用完了，我坐在他枕边，拿袖子包了那雪，敷在他额头上帮他物理降温。
科学济世啊，效果还是很明显的，在雪化尽之前他的烧就褪了，抱着被子睡得安稳。
“喂，你再不好起来，这敛沧就是别人的啦。”我拍拍他，把他露在外面的手臂放回被子里，替他掖了掖被角。
他像是听见了我的话，喃喃地说了一句：“……不会的……”
我一惊，细看他不过是在梦呓，才稍稍放下心来。
他大概是很久没睡得这么安稳过了，半梦间翻身抱住了我的手臂，低声唤道：“万悯荒……”
被点了大名的我被结结实实地吓了一跳，没多想就伸手揽住了他，像小时候我妈哄我睡觉那样拍着他的背：“嗯，是我。”
他被拍得安逸，嘴里万悯荒万悯荒念经似地念个不停。
语调千回百转，一会儿高声叫嚷，一会儿低声呢喃，让人听着总感觉……有奸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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