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讨口水喝吗？”青夜仔缓缓走落到甲板，哑着嗓子问身边的人。
一个羊皮水囊递了过来，他伸手接住了，咕嘟咕嘟地将一袋水喝完，才看清这是黎六的随身水囊。
“呃……多谢黎六爷。”青夜仔恭恭敬敬地将水囊递了回去。
黎六笑着拍了拍青夜仔的肩膀，朗声道：“今日阿青立了大功，往后便是我们一条船上的兄弟，他日同荣辱，共富贵，今晚大家一起为阿青洗尘！”
众海盗还未及欢呼，却听青夜仔道：“我不做海盗，做苦工就好，什么脏活累活我都能做。”
黎六一噎，登时脸色黑如锅底，只瞪着青夜仔。
“你呀你呀！”叶珵气得去擂他的胸口，“你可真是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
“大头领，此人不可留！”苏蛮多不知何时出现在了甲板上，他身受重伤站立不稳，只能靠桑吉扶着，却依然态度强硬，“此人三番两次拒绝您的邀请，显然怀有异心。再者，他是灰瞳，是不祥之人……”
叶珵讶道：“二头领，你在说什么笑话哪？你在这南洋跑了几十年船了，什么蓝瞳绿瞳灰瞳棕瞳的西洋人没见过？”
“这不一样，他是汉人，原不应是灰瞳。”苏蛮多道，“按我家乡巫师所言，瞳色有异者，定带着诅咒，是天生的灾星。”
叶珵又道：“您这话说得稀奇，那照您说，这诅咒该怎么化解？”
“无解，只能杀了他祭海，马上。”苏蛮多道。
“好，很好。”黎六再次笑起来，那笑容堪称森然。
阿都忙道：“大头领，把他祭海之前，能先让我玩玩吗？”
“苏蛮多，看来你还没受够教训，这船上还轮不到你做决定。” 黎六不顾阿都的胡言乱语，兀自道，“来人，把二首领带下去关起来，三日内都不许出来。”
“大头领，此人不可信！”苏蛮多固执道。
海盗们不敢争执，强行架着苏蛮多走开了。
“若泽，你去吧镣铐拿来。” 黎六冷冷审视青夜仔许久，道，“给他点时间，想个明白。”
那名唤若泽的大胡子海盗应下了，不多时，青夜仔的双手便被反绑在身后，脚上也多了一条金属镣铐，成色乌黑，下边还拖着一个沉重的大铁球，怕是有上百斤重。
“别想逃走，知道吗？”黎六拍了拍他的脸，冷笑道。
……
之后的几日里，镣铐和绳索仿佛成了青夜仔身体的一部分。
他被晾在甲板一角，任由风吹雨打，日晒雨淋，举步艰难。
海盗们走过他身边常会找他麻烦，偶尔拳打脚踢拿他撒气。他们尤其喜欢在放饭的时候欺侮青夜仔，先是将他推摔在地，再将他的食物踢远，看着他像个丧家狗似的拖着沉重地铁球艰难地向饭食挪动身体，然后哈哈大笑。
黎六对这些视而不见。只有叶珵，若看到了会来给他解围，将海盗们轰走，然后无奈地围着青夜仔打转，继续絮叨：“阿青，你这是何苦？”
青夜仔自始至终不发一言，只是争分夺秒狼吞虎咽地啃食着那些猪狗都不吃的东西。
到最后叶珵自己都烦了，跺着脚骂骂咧咧地走远了：“去他娘的吧，老子再也不当说客了！”
像是要证实“灾星”这个说法，五天后的一个晚上，吉祥号在海上遭遇了罕见的风暴。
任凭这群海盗在海上有多么叱咤风云，在天地自然的力量前，总显得渺小而羸弱。
吉祥号在狂风暴雨中颠簸了半宿，几次濒临倾覆又堪堪稳住，两名海盗坠海下落不明，几十年都没出过问题的船体上不知何时破了个不大不小的洞，虽不至于沉船，却让海水灌了进来，十几箱绫罗绸缎和上等茶叶泡了水，变作了一文不值的垃圾。
待天亮风平浪静后，黎六细细清点了人员和货物，紧锁的眉头许久舒展不开。
海盗们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此时却不敢对青夜仔动手了，只是带着满眼的畏惧与不安，对着他的侧影指指点点窃窃私语着，各种语言与方言夹杂在一起，无非说着同一个词——灾星。
“待他日找到宝藏，今天的损失都不算什么。”几日没有说话的青夜仔突然开口，声音沙哑异常。
此言一出，海盗们有人苦笑，有人希冀，有人怀疑，有人笃信，顿时吵嚷得更厉害了。
黎六心烦不已，吼道：“都别吵！”
“得了，我还是去给天后娘娘海女娘娘各位娘娘上个香吧，多求神总是没错的。”叶珵伸了个懒腰，摇摇晃晃地走开了。
“大头领，我们接下来怎么办？”大胡子若泽问道，“货都泡了水，还去富贵岛吗？”
“去。”黎六斩钉截铁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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