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夜仔应道：“我在。”
“青夜仔，商船上的人都死了是吗？”陈祖辉问。
青夜仔思考了许久，不知该不该撒谎，最后只得告诉他实情：“是。”
“我就知道，要不然他们不会……我回不了家了，我爹不会来赎我了。”陈祖辉小声啜泣着，哭着哭着便晕了过去。
青夜仔沉默不语，也不知该不该过去他身边看看他的状况，好在陈祖辉很快便醒转了过来，却不知中了什么邪，神经质地痴笑起来，随后问道：“青夜仔，你杀过人吗？”
青夜仔一愣，答：“没有。”
陈祖辉又问：“那你杀过鸡吗？”
青夜仔道：“杀过。”
陈祖辉像是长舒了口气：“那就好。你帮我个忙，我脚边有个破碗，你用它割断我的喉咙，杀了我。”
青夜仔有一刹那的惊诧，随后便很快了然。
他犹豫了半晌，点了点头，然后想起在这昏暗的杂舱里，他们根本看不清彼此的动作。
“好。”青夜仔应了，“陈少爷，若我能回去，你有什么话想带给家里人吗？”
“你就告诉我爹，说我死了，别告诉他船上的事，免他伤心。”陈祖辉道。
青夜仔点点头：“好，还有吗？”
陈祖辉又道：“还有……让他收养个义子吧，总好过我……不能为祖上增辉了，只盼能有人好好在他身边尽孝，为他养老送终。”
“好。”青夜仔应了，静静等着陈祖辉继续往下说。
小少爷沉默许久，最后说：“动手吧。”
青夜仔挪到了陈祖辉身边，在碰触到他的一刹那，小少爷瑟缩了一**体。
青夜仔心下悲怆，道：“你若不想死，就好好熬着，我一定想办法……”
陈祖辉摇了摇头：“我已经废了，熬不住了……你动手吧，但是你别看我的样子，你不许看。”
“我看不见。”青夜仔道，“我是个半瞎子。”
陈祖辉轻轻笑了起来，张扬跋扈的少年似在几日里迅速长大，又迅速老去了。
他温顺地探过脑袋，枕到了青夜仔膝上。
破碗瓷片划拉过陈祖辉咽喉的时候，青夜仔有一丝后悔。
他觉得也许应该用裤腰带把小少爷勒死更好些，这瓷片太钝，这让少年的死亡过程变得十分漫长，伴着无尽的折磨。
可少年似乎不惧于这种疼痛，他一声不吭，完全没有挣扎地，任由青夜仔笨拙地杀掉了自己。
颈动脉终于被割断，温热的鲜血带着他的生命，泉水般涌出，迅速地流尽了。
青夜仔感受着指尖温热的涌动，直到它冷却，凝固，与怀中的少年一样，逐渐变得僵硬。
他猛地回了神，后知后觉地想起，应该为小少爷整理一下遗容。
他放平了小少爷的尸体，此时才发现，少年的手指已被切掉了，手腿骨也已折断，怪异地歪曲着，肋骨亦断了好几根，一些也许已经戳进了内脏里。
青夜仔试着将他的手脚拼回去，将他的身体摆成了正常平躺的形态，然后用衣袖摸索着擦拭陈祖辉的脸。
擦到嘴边的时候，他摸到陈少爷的牙齿也已全部被敲掉了。
青夜仔伸指在小少爷嘴里探了探，想起家乡的“压舌”习俗，便挖了一团方才那破碗里倒出的粥饭，塞进陈少爷的嘴里，愿他来生依然富贵，餐餐饱食。
舱里太暗，青夜仔也不知这番整理做得是否足够妥帖，只能一遍遍擦拭着小少爷的脸庞，直到窗缝里隐隐有光透进来，该是天要亮了。
于是他跪在小少爷的尸身边，开始念往生咒——以往每每商船上有人病逝，香公便是念的这个替他们送行。
青夜仔在记这些神神怪怪的东西方面记性极好，只听过一遍就倒背如流了。他没由来地想着，现既已没了发辫，回头不如烫它几个戒疤，扮作僧人回家，也不失为一种可行的方法。
缝隙里透进的光越来越亮，船上逐渐热闹起来，外边传来更多人走动说话忙碌的声音。
他听到一个人的脚步声往杂舱靠近，像是有些迟疑地，轻轻推开了舱门。
青夜仔转过脸，静静地与那逆光中的人影对视。
意外的，亦或是毫不意外的，那人不是阿都，也不是叶珵，而是黎六。
舱房里的尘土味混着血腥味扑面而来，黎六一惊，疾步上前，他摸了摸陈祖辉已然冷却的身体，诧异地看向跪坐在干涸血水中的青夜仔：“你在做什么？！”
“先前听我表兄说，入伙做贼须得杀个人，交投名状。”青夜仔平静道，“六哥，我想通了，我要做海盗。”
※※※※※※※※※※※※※※※※※※※※
呃，地理扫盲应该不需要吧？安南就是越南，暹罗是泰国，马六甲现属马来西亚，爪哇岛现属印度尼西亚。
喜欢浮沤溯风请大家收藏：(m.zongcaiwenxue.org)浮沤溯风总裁文学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