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夜仔好容易从那乌烟瘴气的赌馆里出来，在大日头下深呼吸了许久，这才觉得缓过劲来。
他猜黎六定没那么快完事，便眯着眼，在这热闹的街道上左看看，右摸摸，看似瞎子摸路两眼一抹黑，实则目标明确地，拐了几个弯就进了一家成衣店。
店主躲在柜后溜溜地打量了他一眼，满脸堆笑地迎了上来：“客官，想买什么？我这各类成衣应有尽有，款式也是最全的，都是东西洋最时髦的，包君满意。”
他见多了青夜仔这般身上带血，衣着朴素，腰间的钱袋却鼓当当的海盗们，因常年行走海上不懂世情，远比豪绅富贾们容易哄骗得多。更别说这人好似是个瞎子，眉目又如此俊秀，大抵是哪位豪强养的小情儿。
只听这青年问道：“你这有绿色的衣服吗？”
“怎样的绿色？”店主问，“葱绿艳绿？水绿墨绿？内衣还是外衣？长衫还是马甲？”
“随便怎样的，是绿色便好。”青夜仔想了想，又道，“最好轻薄一些，内衣吧，裤子也行。”
掌柜说着便从架上拿下一件叶绿色的西式背心，放到青夜仔手里，“你且摸摸，是不是很软？这是印度产的棉，英吉利的工艺，耐穿好洗，亲肤透气。”
“多少钱？”青夜仔问。
店主狮子大开口道：“一个银元。”
青夜仔没有还价，掏钱便买了，此外又买了两套衣衫。
店主见他出手大方，想怂恿他多买些，却见这青年收好了手头的衣服，摇摇头道：“不必了。店家，请问附近有药店吗？”
逛完了药店，青夜仔又去买了些水果。岛上的东西贵得离谱，好在他也不惜钱，花得差不多了便回到一开始的酒楼，坐在饭堂里吃了一碗米粉又喝了许久的茶，待夕阳西下时候，这才等来黎六。
青夜仔远远听到他的脚步声，便把旁边的凳子放好，一抬头黎六已然到了他面前，带着一身的热气和香气，混着他的汗味，和一种说不出来的腥膻又甜腻味道。
青夜仔没由来地皱了皱眉头，也不去看他，只是多拿了一个茶杯，为黎六倒了杯茶水。
黎六一口气将水喝尽了，在他旁边坐下，这才看到青夜仔已然脱掉了那身满是血污的旧衣，换了新衣裳，不由心头一动。
“你穿灰麻色挺好看。”黎六赞道，“干干净净的，就好像……”他想了半天想不出该怎么说，像仙女？说出来怕是会被笑吧。
“是，本想买白色，又觉得不耐脏，还是灰麻色好。”青夜仔说着，从包袱里翻出另一套衣服来，同色不同款，放到黎六面前，“这个给你。”
“给我买的？”黎六惊喜，也不顾人来人往，径自脱了上衣就把这新衣服换上了。他低头看看自己，再看看眼前的青夜仔，没由来地欢喜。
“多少钱？”黎六问。
青夜仔答：“两个银元。”
黎六一噎，笑道：“这岛上怎么回事，处处都黑心。”
青夜仔轻笑一声，抿了口茶，淡然道：“无妨，你喜欢这衣服便好。”
黎六乍见他笑颜，明明刚泻完火，不知为何又躁动起来，忙也喝了口茶，稳了稳心神，问道：“阿青，早前不是说好了吗，方才为何又不与我同去‘吃酒’？”
“我没答应过你。”青夜仔道，“我讨厌那女人身上的味道。”
黎六摇头叹道：“你这人，都没尝过女人滋味，怎知道不好？再说那些妓子身上不都是这样？莫不是你喜欢良家？罢了，你若喜欢，我今晚便给你抢一个来。”
“六哥！”青夜仔蹙眉轻叱。
黎六见他恼怒，只得作罢，他叹了口气，思忖良久后闷声道：“你若真不喜欢女人，去寻个小倌耍耍也行，反正钱也给你了……只是别乐不思蜀，我们三日后要开船。”
“我也不想寻小倌。”青夜仔道，“不妨事的六哥，我记住日子了，这几**不用管我，顾自己玩乐便好，想吃茶吃茶，想喝酒喝酒，想吃豆腐吃豆腐，三日后我们船上见。”
黎六不说话，只是盯着他灰蒙蒙的眼睛看，想知道他的情绪是否和他的语气一样平静无波，却怎么都看不出个所以然。
黎六心下烦闷，突然就觉自己一个人玩乐没意思透了，什么吃茶吃酒吃豆腐的，还不如就在阿青身边老实呆着。
想到这处，仿佛一切又有意思起来了。
“我说了会带你玩，自然不能让你一个人呆着。”黎六道，“先不说这些了，点菜吧，饿死我了……哎，那纸包里是什么？你买什么了？”
“哦，是药材。”青夜仔瞥了眼压在旧衣包袱下的小纸包，漫不经心道，“清热明目的药，先前广州那边大夫开的方子，路过药铺见到便买了。”
“明目？能治好你这眼睛吗？”黎六问。
“多少有点用吧。”青夜仔道，“这家店卖肉包子吗？我许多年没吃过肉包子了。”
酒足饭饱后，两人找了一处客栈住下了。
平时每晚睡觉总有叶珵在耳边叽叽喳喳吵嚷个没完，现下黎六一人住一个比舱房宽敞舒适许多倍的大房间，又没了那噪声侵扰，反倒睡不着了。他翻来覆去半晌，最后只得坐起来，跑到院子里溜达。
眼看青夜仔的房里已然熄了灯，黎六想着不好去打扰他，可实在无聊得紧，便在院子里闷声不响地打了两套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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