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知逸在第一天来的时候告诉过乔辛，季忱言不经常住在这里，可乔辛来了之后，季忱言就彻底搬回季宅来住了。
季忱言事情很多，乔辛其实一天当中见不到他几次面，他下午回来得不算晚，很准时，几乎都在六点半左右。
他们一起安静地吃晚饭，季忱言会跟他说几句话，问他今天在家里都干了些什么。
乔辛往往会像背清单那样，将今天做过的大大小小的事情口述一遍，最后得到季忱言一句温柔的，轻描淡写的夸奖。
“辛辛好乖。”
他哪里乖？
新学校是C市的贵族学校，更是一所有钱都可能进不去的重点学校，建校时季忱言投了点钱进去，所以要在学生名单里加一个乔辛，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按乔辛之前的班级，他应该读六年级，但季忱言把他送进了初中。
乔辛是因为父母去世耽搁了一年读书时间，所以年纪够的上初一。
第一天上学是季忱言送他去的。
到了学校门口有位带着黑框眼镜的女老师在等他，乔辛背着季忱言早早准备好的书包，步伐沉重地走到女老师的身边，一时紧张，忘了和季忱言说再见。
等他想起来时，已经走到里面了。
乔辛猛然回头，在门口匆忙地寻找季忱言的身影，却发现他并没有走，车子还在原地，他把车窗摇了下来，平静安稳地目送着乔辛。
在学校的第一天，乔辛的四肢都如同被沾上了胶水，张不开也迈不动，新课本提前放在了他的座位上，这里的每个人都是独立的座位，这让乔辛原本在心里准备了很久的，要和未来同桌打声招呼的那些话，重新埋回了心里。
乔辛不知道季忱言甚至还特别嘱咐过班主任，不用让他上去做自我介绍，说他他胆小，会害怕。
班里的孩子们对这位插班生很好奇。
不仅仅是好奇他没有和大家一样穿校服，还好奇他为什么一直低着头，不看大家，也不跟大家说话。
这一天对乔辛来说过得很缓慢。班里的小孩比乡下的多，个个又都很聪明，乔辛一下子从最聪明的小孩变成了一般聪明的小孩，落差感不是没有。
可上了几天学，习惯了过后，乔辛就没那么胆怯了。
他还和班里好几个人说过话。
新校服一下子发了四套，乔辛宝贝得跟个什么似的，抱在怀里，抿着唇偷乐。
季忱言专门安排了一位司机接送他，司机看起来年纪不小，有点胖，但人很和蔼，经常会和乔辛聊天。
都好几天了，他也没问过乔辛的名字，想说什么直接就开了口，乔辛也会回答。
比起得到季忱言的夸奖与安慰，乔辛觉得，校服才更有实质性的意义。
它是一种承认。
承认他的存在，承认他可以堂堂正正进出那所学校。
乔辛喜欢穿校服，有时候周末不用上课，他在家也会穿校服，等到晚上睡觉时，他又换上了自己的衣服。
季忱言为他购置的衣服大部分都成了摆设。
他有点好奇这个小孩在想什么，但他不可能会当面询问乔辛。
季忱言接手季氏产业的这几年，步步为营，没有出过半点差错，乔辛的到来，只能是锦上添花。
他完全可以按照自己的意愿，把乔辛培养成独一无二的鲜花，一朵被名为“季氏”的花瓶精心滋养呵护的鲜花。
但他没有这么做。
大概是他的善心没有完全泯灭。
季忱言自嘲地笑笑。
他有次很晚才回家，上楼路过乔辛的房间，门没有关紧，轻轻一推便打开了一丝缝。
季忱言在门缝里看了看，小孩正开着台灯看书，脑袋都快贴在桌子上了。
他敲敲门，等乔辛受惊一般转过身来，他才走进去，把灯打开，说:“台灯看书伤眼睛，辛辛看书隔远一点。”
乔辛说:“怕大家都睡了。”
季忱言笑道:“你开灯难道会吵到谁吗？”
乔辛于是就开着灯，继续看书。
但季忱言在门口，他就总觉得浑身不自在。
转过头，又对上季忱言的眼睛，和他上扬的唇角。
季忱言不知道在想什么，半天也不说话，乔辛干巴巴吐了句晚安出来，季忱言过来摸他的头发，问他:“累不累？”
挂钟的时针已经指到了十二，季忱言看着桌上整整齐齐放好的一沓书，竟也有了些不忍的滋味。
乔辛当然会摇头，说不累。
季忱言的手顺着他的肩膀移了下来，走到乔辛短了一截的衣服袖口上。
“辛辛长高了，穿短衣服，容易着凉。”
乔辛本来不感觉到冷，被季忱言一碰，身上就凉嗖嗖的。
第二天晚上，乔辛就换上了季忱言买的那些衣服。
季忱言看到了，什么也没说，还是像平常一样，用过早饭后出门上班，在乔辛放学之后下班回到家，和他一起吃饭。
漏了一学期的知识，学起来有点费劲，加上周家镇小学的教育本就落后，学习强度跟这里的比起来完全小巫见大巫，乔辛要辛苦些是应该的。
他什么都没有告诉季忱言，但季忱言却仿佛有读心术，在乔辛多次因为英语随堂测验不及格而苦恼时，给他找了一位家教，每天放学后在家里补习两个小时，不出一个月，他的英语语感就明显见好了。
他还嘲笑过村长的儿子，认为所有加上补习班的小孩都是小笨蛋，现在自己也加入了补习班的行列，属实有一点害臊。
特别是在上完课后，季忱言微笑着问他今天感觉怎么样时，这种无地自容的羞愧感更加强烈，季忱言还未说过多的话，他就先涨红了脸。
等司机送他上学时，那份压迫感就消失了。
他在车上背新学的英语课文给司机听，还和他聊最近在学校认识了哪些朋友。
最有趣的是，班里有个男生老是爱睡觉，但随堂测验他又总是第一名。
乔辛说起他时，终于有点小孩子的模样，语气里充满了羡慕。
这些都是季忱言从来不曾在乔辛嘴里听到的事。
张知逸进办公室偶尔碰见季忱言通过监听器外放乔辛的声音，便会打趣他:“要你平时多用点心，小孩子其实很好哄的，你真心对他好，他肯定亲近你，豆豆是乖孩子。”
季忱言会关掉监听器，不紧不慢地说:“慢慢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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