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旧城区回碧水庭坐公交的话要绕城走，程江阮累了，招了辆出租车坐回去也花了半小时。
他回去后就把鱼汤熬上，下午吹了点风，昨晚喉咙的不适感有复发的迹象，鱼汤熬好后他装了一份在保温盒里，另盛了一小碗放温之后自己喝。
程江阮的饭量越来越小，稍稍吃点东西就容易饱。他把汤装好，随便找了两片感冒药吞下，他抱着保温食盒在窗前站着犹豫了一些时间，隐约看见楼下花园里有人牵着小狗在散步，穿着制服的保安巡逻一样刚好走过来。
就算隔着二十几楼的距离看不清楚，程江阮也可以从他大致的身型判断那个人不是裴良。
可他还是带着食盒下去了，也许裴良现在不在更好，他把东西放下就走。
刚熬好的鱼汤，肉质和汤是最嫩最鲜的时候，他想给裴良喝一口。
只是一碗汤而已，这不能代表什么，程江阮安慰自己，就凭你们同校同寝的交情，送碗汤，也并不代表什么，不会给裴良造成困扰的。
他不知道裴良这几年经历了什么，为什么会回到江市当小区保安，他以为裴良会走的，毕竟当时他的朋友一直想带他出国。
程江阮只能做出最基础的判断，他所看见的，裴良这几年可能并不比他过的好。
保安室里只有一个人，有点上了年纪，程江阮看见了他耳边的白发，在外面轻轻的敲窗，敲了几遍他才听见。
“你好，我想......请问一下，裴良，在吗？”
“你找小良啊！”那保安推推眼镜，上下打量着他：“他倒班呢，今晚不在，明早才来，你找他什么事吗？”
“噢......没什么，就是......弄了点汤，弄多了，想问他吃过了没......”程江阮不习惯和年长的人这么说话，当初他决绝地向家里坦白自己的性向，遭来他爸的两扇耳光，长辈理解不了这种“背时丧德”的情感，两个男人在一起能干什么？生不出孩子，没办法传宗接代，还恶心。
后来有一段时间他被关在家里，家里人除了他爸都来劝他，劝他什么呢，竟然劝他不要喜欢男人，这怎么可能，程江阮想，他要是能做到的话，还会挨那两巴掌吗？
那时候他以为两巴掌是算轻的，却没想到他爸一句“不改掉就别回家”，让他从此以后再没进过自己的家门。
“你是......？”
”我是，刚搬来的，裴良的大学同学。”
“哦！同学啊！小良还读过大学呢，”保安进去，拿了个老年手机出来，“你没有他电话吗？你等等啊，我给你翻翻，现在的人要联系，没电话就不方便，他电话是......诶，有了，在这。”
“他的电话是这个，你记一下，也可以把我的记上，有问题打过来，咱们能帮到的尽量帮。”
“啊，好，好......”
程江阮把汤夹住，腾出一只手来找电话，裴良以前的电话号码倒过来他都能背，可是他已经换号码了，程江阮不得不重新存上。
“记了吗？”
“记了。”
“我姓文，你可以叫我老文，你叫什么呢？”
“我叫，程江阮......”
“哦，小江啊。”
程江阮点点头，摸着手机屏幕，联系人列表里久违的“裴良”二字，声音都在颤抖：“文叔，裴良他，是什么时候来的？”
“他么......”老文算了算：“上半年的时候刚来吧，小伙子老实，做事快，业主有时候找他帮忙换换灯啊，检查检查水管的他也去，耐心，就是腿不好，诶，我说呢，不然年轻人，又是读过大学的，出去闯一闯也好么！”
“什么腿不好？”程江阮骤然紧张：“他的腿怎么了？”
昨天见裴良的时候，他只是小幅度的走动，今早见他程江阮说完早上好就跑了，他根本没看出什么异样。
“说是之前受过伤，问题不大，就是活动不方便。”
之前受过伤......那是什么意思？
他到底经历了什么啊......
程江阮心疼得厉害，连呼吸都变得困难：“那他......他明天......”
“他明早六点的班，小江，你是不是不舒服？”
”没有，谢谢，只是有点感冒。”
“换季最容易感冒，江市的天，冷哦！”
老文看见程江阮状态不对，咬着的嘴唇都发白了，“你要是着急找他的话就给他打电话吧。我看你——”
“不着急的，”程江阮笑笑：“我不着急找他，谢谢你，文叔，你吃过了吗？”
他把鱼汤给老文：“喝点鱼汤吗？我刚熬的，既然裴良不在。”
“你拿回去自己喝吧，”老文推辞，“我吃过饭来的，再说了你给小良的我也不好要啊，哈哈，拿回去吧！鱼汤喝了好，也不涨胃。”
老文坚持不要，程江阮也不好再强硬地送人家，他回到家里，打开电视随机播放到一个家庭购物频道，在电视里的推销声中一口一口喝完了所有的汤。
第二天早上六点十二分，裴良提着一袋子早餐，出现在碧水庭门口。
程江阮在假山背后慢悠悠的走出去，搓了搓被冻红的鼻子，小声的说：“裴师兄，早上好。”
他盯着裴良的腿，果然见他右脚踩地时比左脚更轻一些，但他走得缓慢，若不仔细察看是看不出来的。
程江阮的心又开始抽痛。
裴良顿了顿，微亮的环境里看不见他的神情，只能听见他的语气，跟此时的温度一样，冰冷的。
“你早。”
他朝着保安室走去，程江阮不自觉的跟着他，裴良忽而转身把手上的豆浆给他。
“我不要。”程江阮受宠若惊，低下头，不让他看见自己发红的鼻尖，“我待会就去买。”
“多买的。”裴良说。
“多买的......”
程江阮小声嘀咕了一句，还是想要裴良送过来的关心，他接下了豆浆。
裴来问他：“你说什么？”
“没什么，谢谢师兄，我去上班了。”
裴良没做声。
他没听见，程江阮其实是在说，你之前，从来没做过多买东西的事。
什么时候，连你也学会了伪装自己的关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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