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来电了，电暖炉开起来，室内没刚才那么冷，就用不着裴良的衣服了。程江阮把衣服拿起来用手使劲地擦擦干净，然后还给裴良。
他还问：“师兄，你用的什么味道的洗衣液？”
裴良用的是洗衣粉，超市随便拿的，他哪会关心什么味道：“不记得了，随便买的。”
“噢……那衣服，要不我拿回去洗洗再还你吧？”
“麻烦。”
裴良接过衣服，折好后放到桌上，回头见程江阮不自然地盯着脚下，便知道他多心了。
“我说洗衣服麻烦，不用洗。”
程江阮的心态不似从前，变得很敏感，毕竟是被“抛弃”过一次的人，裴良的一句话在他看来就是千斤重，那句麻烦要真是对他说的，他估计回去能哭一整夜。
就是这么没出息。
“好，我知道了，那再见，师兄。”
裴良挥挥手，算作再见的意思，程江阮不舍的走了，但出门才不到十步，他又回来，心血来潮地问裴良：“师兄我想问一问，弄羊肉火锅的时候怎么去羊膻味呢？”
他问的别有用心，羊肉火锅，是裴良第一次带程江阮回家吃的东西，裴良却在认真回答：“洗肉的时候冲干净点，倒点料酒泡半小时，先用水焯一遍再熬汤，放些橘子皮在里面，别放太多。”
程江阮点头道：“好，我记住了，那什么时候有空可以一起吃羊肉火锅呢？”
他顺其自然地下了个套等着，裴良没有说不，也没有说好，只是直直看着程江阮的眼睛，想要表达什么。
程江阮摸着鼻尖，有种被抓包的错觉：“只是吃顿饭而已，天冷了，一个人吃火锅没意思。”
“你可以叫朋友一起。”
“我朋友？”
程江阮干笑两声，反问裴良：“我带谁回家吃饭？朋友？像从前师兄你对我那样吗？我这个人……你又不是不知道。能带回家陪我一起吃饭的，那就不止是朋友了。”
这话说出口，那个记忆里的程江阮又活过来了。
他把私心摆到了明面上，逼着裴良做选择，是爱，也是互相伤害。
裴良一度沉默着，没做声。
程江阮思忖很久，觉得这样没有意思，很没意思，他们到底为什么这么幼稚，互相猜对方的哑谜，程江阮信命，一直以来都是，他认为和裴良分开是命，那么重逢也应该是，他想要表达自己的心愿，想要重新站在裴良身边，管他是瘸子是聋子，身无分文也好，欠一屁股债也好，他有手有脚，年纪轻轻，怎么就不能扛了？要人“保护”成这副鬼样。
何况这算什么狗屁保护？
“裴师兄，索性我就直说了吧。”
程江阮前身挤进门里去，和裴良面对着面：“这三年来我没有一天忘记过你，你养的仙人球，你留下没带走的衣服，你送我的糖，还有你大学帮来我们社团帮忙做义工时拍的照片，这些我全部都留着。我喜欢你，我爱你，这你知道，你如果不知道，就不会利用这点和我讲分开。你要是不回来，这辈子我就在这儿凑合了，可现在你回来了——我就没有凑合的道理。”
“这几年里你有没有过别人我不知道，但我知道现在你没有伴侣，你不用问我怎么知道，更不用狡辩，没有就是没有，我睡在你枕头边上那么多年，你后背左上方那颗痣我都摸过无数遍，我不会连这点都看不出来。”
有些话，开了口才知深浅轻重，这些憋在程江阮心里憋得他觉也不好睡的话，说一句便是卸下一旦，说的越多，他就感到越轻松，越畅快。
“我今年二十七岁，裴良，我耗不起了，要是换成十八岁的我今天现在这儿，我保管他能说出等你一万年的话来，可是……”
程江阮是真不明白啊！
“可是为什么我们要这样呢？”
他哽咽了，这世道，想要坚定不移地选择一个人来爱本就很难，更何况他爱的是同性，给不了他婚姻保证的同性。
“就不能，重新选一次，就当是重新活一次都好啊，人生不是有很多可能性吗？不管你是为什么那么想要推开我，只要我们好好活着，努力挣钱，到底有什么是不能够解决的？”
他的悲哀一直都是因为没有被裴良坚定地选择。“我们为什么要像现在这样啊？”
他问裴良，可是裴良答不出来。
为什么呢？
裴良想，他是知道答案的，可那不是程江阮要的，所有人中他是最烂的一个，想要爱，还想要解脱——只要程江阮不和他在一起，他就觉得自己多烂都没关系，可以和人吵架，可以因为拒绝替他所谓的家人还债而和高利贷的人打架，可以抽烟喝酒，或者是现在，在小区当个保安，每天要做的事就是巡逻和傻瓜一样待着。
他当初有想过，解决完家里的事再回来找人，可那样就真的太不是东西了。找程江阮复合，他凭什么？
乡下那堆烂事要不是被他们自己搞出了命案，有那么容易善罢甘休？他根本就不知道自己得用多长时间才能脱离他们，他没胆子叫程江阮冒险等他。
要是不分，行，更不东西，当初八十万的债压在两个刚毕业的人身上，裴良扛着，没事，他该，欠人家十多年养育之恩不得不还。可程江阮做错了什么，父母手中的珍宝，他裴良爱惜的学弟，呵护的爱人，没做一点错事，凭什么要他还钱？
他一分钱都不能替自己还。
至于现在，债还清了，裴良有了新的选择，一切本来可以照着计划进行下去，他找人伪装打断自己的腿，和家里“亲戚”说在城里得罪了人混不下去，当个保安工资勉强够自己生存。
这样的情况只要再维持一年，不，或许是半年就好。
到那时候，他出国了，是啊，他出国了，程江阮就永远成了他心里一束偷来的光。他是自私自利的那个人，把属于自己的光偷走了，就不再管他会不会照耀别人。
他以为他们都会有一个崭新的开始。
没有彼此。
“你知道为什么，你连一句再见都不跟我说，我还要跑来告诉你这些吗？师兄，因为你从头到尾，没有说过一句不爱我。”
程江阮用手背抹泪：“只要你不说，我就觉得还有机会。
不到黄河心不死，人就是这样，怪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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