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别生离一波一波陡然迎面袭来，又在霎时间如潮水般悉数退去，当一切都尘埃落定，重归原点时，该是有很多话想说、有很多话可说的。
所有的情绪与言语一霎间争先恐后地涌了上来，几乎要塞爆了我的脑子，可我看着面前满溟欢，张了张嘴，却喉咙滞涩地说不出第二句话来。
心口处的幻痛与切实的疼痛糅杂在一起，我只能松开了手里的匕首，任它咣当落地，又低低地唤了他一声：“教主。”
话音里几分委屈几分欣喜几分疲惫，余下的都是无可奈何。
干涩的眼眶落不下泪来，我想用力把他抱进怀中，揉进骨里，在他耳畔或笑或哭……最后却只是小心翼翼地搂过了他，在他背上轻轻拍了拍。
……好重。
手脚都好重，心脏也扬不起喜悦，只觉得好重。
究竟发生了什么啊。
我看得到他，触得到他，抱得到他，嗅得见他发间的香味，仍是熟悉入骨的。一切都和过往一样，好像什么都没变，可事实上什么都变了。
这种感觉快要由内而外地撕裂了我，让我近乎慌乱地把满溟欢搂得更紧了一些。
——冲动时从没时间思考太多太细，我选择了向天意低头，向它妥协，我选择了这个世界，选择了满溟欢。
除了他之外，我什么都没有了。
并不是在后悔，只是……后怕。
如果我慢了半拍，被拖回了现代，那这一切磋磨……就真的都没有意义了。
满溟欢脸上被万悯荒激怒的神情都还未来得及收起，与震惊无措凝在了一块。他肢体僵硬地被我抱着，仿佛被定住了一般。
我抱着他，总觉得他的反应哪里有些怪异。他要我回来，我回来了，那他……该是开心的吧？
我以为他会落泪，会伸手回抱住我，会说些什么，可他却在我怀中沉默了许久，然后轻轻颤了起来，蓦地挣开了我，急急拔腿转身，几乎是破门而出。
满脑的思绪霎时凝滞，我一愣，看着他的身影消失了门外。
惊诧？气恼？不解？愤怒？
脑中生出的不知是哪一种情绪，我一时不知该作何反应，呆呆站立了片刻，才失措地捂着渗血的伤口往外追。
……这是搞什么啊？！
全不见对上万悯荒时那般紧绷的克制，他跑得呼吸不稳面色涨红，步伐磕绊又踉跄，也没有一个确切的方向，像是在漫无目的地逃。
我身上都是血——胸口被扯开的旧伤、被划伤的脖子、被割伤的掌心和手指，血淅沥沥地往外涌，疼得我一路不住地吸气，整个人看起来狼狈又惨烈。
这样的我俩一个追一个逃，生生吓煞了院子内外的侍从。
“满溟欢！”我甩开几个前来阻拦的侍从，一把抓住了满溟欢的手臂。
他被我拽得一失力，跌在了我怀里，把我撞到了墙上。
隔着衣物都能感受到他过热的体温，我用力地抓着他，语气又急又气：“为什么要跑？”
他跑乱了衣衫，垂着头软软倚在我里，一阵一阵地颤抖着。
我怕他又奋起而逃，把他抱稳了一些，放缓了语气：“……为什么要跑？”
他的呼吸浅得难以捕捉，颤得人都快碎了，仍是无力地垂着头，半晌才伸手轻轻拉住了我的袖口。
有人跑去唤了大夫，有人大着胆子上前来搀扶我俩，小声地劝：“万司法……您的伤……”
我刚要扭头叫他滚，他又试探地道：“您看，教主还病着……”
“……”我一默，把满溟欢抱扶了起来，“……回房。”
侍从欲言又止地看着我径直把满溟欢带回了自己的房中，终也没敢说什么，有条不紊地收拣起了地上的尸首和满地狼藉，熏香和药味不一会便盈满了整个房间。
满溟欢昏沉地闭眼陷入了深眠，眼尾一片湿润，被我伸手抹去了。
我任人处理好了自己身上的伤，又一点点地拨开了他扯着我袖口的手，好让大夫给他的手掌上药。
区别于我手上的伤大半都是万悯荒硬要伸手去捏剑刃给造的，他的掌中一片半月形的伤口，深深浅浅，重重叠叠，有新有旧，全是被自己掐出来的。
明明只见他方才在与万悯荒对峙时掐伤了自己一回，就连崩溃发疯时也不曾……
我小心地托着他的手，看须发皆白的大夫细致地给他上药，突然意识到这段时间以来，我看见的那些，“平静”时期的他，从来都不平静。
仿佛被人攥住了气管，让我难以呼吸不说，心脏也一揪一揪地痛。
我茫然地看着大夫写好了方子，吩咐仆从去熬药，又看着他们把药端了回来，手忙脚乱地给我和满溟欢喂下，再看着他们退出门外，留下一室静谧。
那股不管不顾、一心只想着回魂的冲劲被突然回魂的万悯荒断了节奏，又被满溟欢的反常举动塞回了心底，我倒在床上，侧头看着满溟欢的睡颜，还真不知道若他此时醒了，我该跟他说些什么、又该怎么说。
……我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跑。
语言从未如此苍白，说不出也理不清，即使我想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过，也总不能装疯扮傻地说你看今天天气不错，不如咱们去池塘喂个鱼吧？
许是药方里添了什么助眠的东西，我往他身边凑了凑，满脑子奇思异想，只觉得眼皮渐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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