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看清那六只全副武装的战舰，黎六即刻明白这是荷兰人的圈套。
方才他们在附近海域遇到一只荷兰战舰，朝吉祥号放了一炮便跑，黎六还道它是来挑衅的，想着一对一谁也占不着谁便宜，正好正面火并试试，抢他几个大炮出出气。
如今反应过来，那不过是一出拙劣的诱敌计罢了。
自打荷兰人与英吉利人出现在这一带岛屿海域上，他们海盗的日子正变得越来越难过。
这些西洋人是商是兵又是匪，不仅在几个港口建了军事要塞收起了税务，还在海上横行无忌，企图称霸南洋。
他们人虽不多，武器技术却是先进，资金也充裕，行事上更是比海盗还要残忍和狡猾，附近的海盗们几年间已被打得七零八落，只能堪堪混口饭吃。混不下去的，便沦为了这些“红毛鬼”的奴隶，从此便是身不由己，只能任凭处置。
偏这黎六，又臭又硬实在难啃，且鱼似的滑不溜手，怎么都逮不着，让这些洋鬼子头痛不已。
今日海上狭路相逢，黎六想着抢荷兰人的大炮扩充装备，荷兰人又何尝不想逮住这艘在马六甲颇负盛名的海盗船立威？现在荷兰船战队集结轻舟快进，吉祥号却阴差阳错地载了满满一船货物，如此又该便宜那些洋鬼子了。
大胡子指道：“大头领你看，最边上那只就是我们刚才跟着的，现在又无端端多出五只船来。”
“**娘的！”叶珵骂骂咧咧道，“刚才那破船一副开不快的模样，现在怎地就能乘风万里了？”
“逃吧。”黎六略一沉吟，道，“传令下去，把船上的货扔掉一半，全速满帆。”
叶珵深知如若船上载满货物定会被追上，敌众我寡也不足力敌，可一想到要把那些好不容易得来的宝贝沉海，依然很是不舍。
他捶胸顿足许久，骂了半晌：“竖子！不得其死！”终究还是不得不照办。
海盗们跑进跑出地忙碌，待半船钱货沉了海，荷兰人的船却还是越咬越近，大胡子急得一头汗，问黎六：“大头领，怎么办？”
黎六咬牙道：“再扔。”
“再扔可就要喝西北风了！”叶珵气急道，“咱们饿了这许久，今天好不容易开张一次，我……六哥！”
“少废话，要命的就去扔货。”此时他后知后觉地想起青夜仔来，“把那瞎子捞上来。”
青夜仔湿淋淋地上了船，却不及休息，连脸上的水渍都不及擦去，急声朝黎六道：“黎六爷，船还不够快，若能调整风帆，速度能提不少，我可以助你。”
黎六闻言，转过头皱着眉头细细打量他，心下讶然。
方才青夜仔一直被吊在船后“受刑”，应是自顾不暇的时候，怎可能注意到他们的危机，更何况……
“你如何助我？”黎六问道。
青夜仔竖起耳朵听了听，道：“我可以掌帆。”
黎六道防备地看着他：“我这船帆可与一般的不同。”
“让我试试，兴许能行。”青夜仔道，“现下逆风，荷兰船最是擅长逆风航行，若不及时调整风帆，不出半个时辰定然被他们追上。”
黎六看着他灰雾般全无情绪的眼睛，略有踟蹰，心中惊讶更甚。
他这“吉祥号”之所以是附近海域最快的船，全因风帆设计特殊，操作方式自然也极为复杂，需要足够的经验与知识。今日他摔死了一员掌帆的手下，二首领苏蛮多又被他打到重伤，除了他自己，船上再没其他人能熟练掌握另一面帆。可他是首领，若只顾掌帆便无暇顾及全局，只得把它交给随意一个手下，因此也无法物尽其用。
青夜仔又道：“我既做不得肉票，做几日苦工也行。我知你不信我，但我不想尸沉大海。”
黎六冷笑道：“你最好够明白。今日我们若被荷兰大炮打沉了，你便只能死在这里，这辈子都休想归家了。”
“多谢黎六爷。”青夜仔干净利落地跪**子，实打实叩了个头，“多谢您答应放我回家。”
黎六恼道：“我何时说过要放你回……”
“哎呀，你们别聊天了行吗？”叶珵疾步上前解开了青夜仔手上的绳索，道，“六哥，你让阿青试试吧！”
这确实是青夜仔第一次接触像吉祥号这样复杂的船帆，有几分像荷兰战船用的帆索，但又略有些不同，大抵是参考后改良的。这让它既能如中国商船般顺风全速，又能如荷兰船般逆风而行。
青夜仔竖直了耳朵，细细分辨风速与风向，并感受着手中帆索的受力，待调整数十次帆索后，终于找到了最佳的掌帆精度。
眼看快要进入荷兰舰队的火炮射程，吉祥号的船速突地提升了，众人只觉耳边的风声一变。
黎六心下大喜，叶珵也不由欢呼出声，却听青夜仔又道：“得再扔掉三百斤货物。”
“怎么还要扔？”叶珵不情不愿道。
“去扔。”黎六道。
船速越来越快，荷兰人的战舰也越离越远，终于变成了茫茫海上的细小黑点，对方见今日逮不住黎六，只得选择罢工返航。
所有人这才长长松了口气。
黎六着人清点了一下货物，虽损失不小，倒也不至于全无收获，今日总算没白折腾一场。
青夜仔也知自己终能保住性命，放开了帆索。此时他全身衣物都已被汗浸湿，这掌帆一事，终归不是那么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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